摔碎的月光

作者：拾叄月

編輯：拾叄月

大軍

文學指導：落花風

本文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文中人物名稱純屬杜撰，與生活中人物無關……

六十六

人走了，要在家裡放一晚上才能入殮，這一晚上就是守頭靈。詩旺喊人在劉明思睡得麻涼床邊鋪滿稻草，兒孫和近親故交就圍在麻涼床邊給劉明思守靈。大家追憶劉明思的事蹟，有說不完的話，一直到深夜，大家都困了，才橫七豎八地躺在稻草上睡著了。詩旺和劉文清沒有睡，跪在床頭輪流給劉明思燒紙。劉文清說，詩旺，俺自己看著燒紙就行了，你去睡一會吧。詩旺撥了一下長明燈的燈花，說，如果沒有表叔和花兒姐，也許俺就撂在崇明島了，他老人家就是俺的再生父親，俺一定陪他走完這最後一程。劉文清說，明天所有的事情都還得你操心，而且你舅還等著看你笑話呢，你不能出差錯，你的心情俺爺一定知道的，還是去歪（土話，睡）一會吧。沒事，俺年輕，熬個一兩夜不會耽誤事，詩旺說，唉，就是有一件事沒有辦好，花兒姐要是知道表叔走了，一定會回來送表叔一程的，可惜通知不到她。花兒是個命苦的好女人，劉文清說，俺爺對俺說過，花兒就像她親閨女一樣，如果島上有個大哥大就好了，就可以找到她。唉，詩旺又嘆了口氣。詩旺暗想，等俺以後有錢了，俺第一件事就是給花兒姐買個大哥大。

第二天早飯前，要入殮了。入殮，這是門“技術”活，不是誰都能幹的。入殮時，入殮師要對死者說很多活人聽不懂的話，這就是所謂的通陰陽。你要問入殮師說的是什麼，入殮師也會告訴你，那就是要死者一路走好，在哪裡需要過橋，在哪裡有溝有坎，還有哪裡是死者不能去的地方，因為那裡是別人的陰間地界。入殮師都是祖傳的，而且傳男不轉女。在河灣裡，張洪武接承了先人的衣缽，成了入殮師。那些年，除四舊的時候，紅衛兵要把張洪武拉出來批鬥，說入殮師就是陰陽先生，就是迷信。河灣裡，沒有人願意去批鬥張洪武的，大家說，入殮也不能全算迷信，畢竟人死了都要放入棺材，才能埋下地，這也算是做好事。張洪武氣得撂挑子，不願意再幹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大家都勸他，這是積德行善，功德無量的事情，你不幹，河灣裡誰能幹。張洪武沒辦法，就一直幹著“這出力不討好”的差事。當然，入殮也不是白乾的，雖然沒有明碼標價，那兩條煙，兩條毛巾，兩瓶好酒，那是不需要去討，主家事後都會送上門的。今天，入殮的不是張洪武，而是張竹心，張洪武只是在張竹心身後指點他。

張竹心在棺材裡鋪好劉明思生前的被子和衣服，然後，指揮四個人平託著劉明思的兩肩和腳腿，輕輕抬起慢慢移入棺材內。張竹心環視棺材內，看劉明思的睡姿和衣服也沒有褶皺的地方，又把劉明思的臉擺正。張竹心身後的張洪武伸頭看了一眼，說，就這樣了。張竹心嘴裡學著張洪武唸叨了一通，估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話。張竹心把一條新毛毯蓋在劉明思身上，然後招呼陳六幾個人，齊力把棺材蓋蓋上。沒有蓋上棺材蓋之前，禁忌任何人哭，特別是不能把眼淚掉在死者身上，一旦有人把眼淚掉在死者身上，會使死者不安心離開，總在黃泉路上徘徊，耽誤轉世投胎。只有棺材蓋子蓋上之後，親人朋友才能放肆痛哭。

上午這段時間相對輕鬆一點，只有灶臺的廚師們在忙著趕做晚上的酒席。詩旺找到張洪武說，俺舅，現在物價一直再漲，再按以前那樣上份子禮錢，辦這酒席肯定會虧，明思表叔家裡的情況也你知道，他可沒有什麼餘錢，您老能不能想想辦法，別讓文青表哥他們虧。哪有什麼辦法，增加份子錢唄！你把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喊來，商量一下。詩旺派人分頭請來幾位老人，商量後決定，份子錢由原來五元十元的份子錢增加到十五元起步。詩旺說，研究好了，還必須提前讓大家知道，不然大家到來跟前，沒帶這麼多錢怎麼辦？這得罪人的事。由俺來在廣播裡喊一下吧！張洪武說。

中午後，王愛國請的嗩吶班子來了，搭起臺子吹響嗩吶。這時，三三兩兩的人開始圍攏過來聽嗩吶，劉明思門口熱鬧起來。

挨近傍晚的時候，陸續有親戚過來送葬，首先是劉明思老婆的孃家人到了村口，燃放起鞭炮。等對方的鞭炮炸完，詩旺安排在村口等候的人員也點響鞭炮迎接。劉文清身穿孝袍頭扎孝帶，領著劉家晚輩跪在大路叩頭迎接。接二連三的，直系親戚都到了。散戶近鄰，只要沒有燃放鞭炮的是不需要出村迎接的，只在自家大門口，由李文峰帶著劉言給大家磕頭。

賬桌前擠滿了上份子禮錢的人，有好些都是生面孔，而且上的份子錢比本村的人還要多。詩旺問張凱這些人的來路，張凱打聽一圈，回來告訴詩旺，這些人是曾經住在俺們這裡的外村計生戶。

開席前，詩旺翻看禮簿，戶頭就有五十多了，按十人一桌就要五十卓，而且一戶不是一個人的居多，保守估計都要七十桌。按劉文清給出的花名冊，兩餐酒席最多隻需置辦五十桌，詩旺還特意吩咐張凱按六十桌酒席置辦，留出十桌機動。現在好看了，詩旺蒙圈了，突然來了這麼多人，明早暫且不顧，現在該怎麼辦！詩旺找到張修桃問，這該怎麼辦？張修桃笑笑，大改小。什麼是大改小？詩旺問。大碗改小碗，大塊改小塊，張修桃說，但是俺只能把今晚糊弄過去，明天早餐才是大事。糊弄過去今晚，還得請你加夜班準備明早早餐，詩旺說。只要你搞得來東西，俺們幾個今晚不睡覺，也會把明早酒席做出來。

酒席推遲半個小時，留出時間給張修桃他們去大改小。

張修桃大改小之後，酒席可以開始了。人多，桌子有限，只能分批就餐。第一波首先要招待劉明思老婆的孃家人，這也是祖輩傳下來的規矩。等孃家人都找到座位坐好了，其他人再入席。詩旺帶著李文峰，提高嗓門對來賓喊，孝子謝座，酒席開始，請大家吃好喝好……

三波酒席之後，已經九點多鐘。詩旺安排祭奠，祭奠完十二點了。詩旺坐在靈棚內休息一下，他這時才感覺肚子裡嘰裡咕嚕的，原來他一直忙，到現在還沒進一粒米。他起身去灶房找吃的，張修桃告訴他，這裡除了郵六剛剛送來的食材，連口湯都沒有。詩旺怏怏地說，這一夜要辛苦你們了。說完，詩旺出了灶房。

詩旺悶頭往外走，昏暗的燈光下，他眼前出現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湯。餓暈了，詩旺自言自語，這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吧。詩旺伸手去接雞蛋湯，又有兩個白饅頭出現在眼前。不會吧，詩旺說，俺這“賣火柴的小女孩”的幻覺也太高了吧！快吃吧，原來是肖穎端來的雞蛋湯，她笑嘻嘻地對著詩旺說，什麼賣火柴的小女孩，俺是賣雞蛋湯的小姐姐。怎麼是你，這雞蛋湯？詩旺問。怎麼就不能是俺，俺爺要俺來送紙（送葬），俺就看你只顧忙了，也不找點東西墊吧墊吧肚子，這是俺在劉文清家給你做的。詩旺顧不得再問其他的，站在原地吃了起來，一碗雞蛋湯兩個饅頭很快就下肚了。跟俺走，鍋裡還有。肖穎說著，拉住詩旺衣襟就往隔壁劉文清家去。劉文清老婆在廚房裡燒開水，看到詩旺進來就說，這丫頭真疼你。詩旺說，她是肖穎，俺們村的婦女主任。俺知道，可惜……。詩旺還想解釋，劉文清老婆裝滿一壺開水出去了。肖穎掀開裡面鍋的鍋蓋，在篦列子上端出一個碗遞給詩旺。這是你最愛吃的紅燒肉，俺在桌席上“搶的”，快吃吧。詩旺看看碗裡的紅燒肉，又看看篦列子上的饅頭，不置可否地嚥了口吐沫，稍許，紅燒肉誘人的香氣讓他無法忍受，一鼓作氣又消滅了紅燒肉和兩個饅頭。看著詩旺狼吞虎嚥的窘相，肖穎露出小米牙笑著說，俺今晚不走了……

拾叄月

，原名：劉剛，中共黨員，安徽懷遠人，懷遠作家協會會員，現定居湖南常德市鼎城區武陵鎮。

“用普通的語言，寫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讓普通老百姓都能讀懂文學、熱愛文學，是我的夢想。”

法律顧問：安徽百舜律師事務所 王駿馳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