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獸今天不加班

我是一隻很討厭加班的小怪獸。

在這顆怪獸星球上，別的小怪獸都忙著毀天滅地永爭第一，滿宇宙出差加班到飛起，我卻對當毀滅世界的大反派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只喜歡睡覺、擼貓、追劇、吃薯片和打遊戲。

為此我沒少挨老媽數落。

“有毀天滅地的能力就該好好利用啊！你上幼兒園時不是說過要當全宇宙第一厲害的大怪獸？還說要收你大表哥當小弟呢！看看大表哥現在多有出息，再看看你自己！”

“可是像大表哥那樣滿宇宙出差還和超級英雄打架好累啊，這不是我的夢想。”我厚著臉皮吐了吐舌頭，“我的夢想，就只是當一條安安穩穩不加班的小鹹魚而已！”

為了夢想，忍受家人的不理解，窮到沒有錢花，還要被其他怪獸鄙視，這些都是值得的！

“這種執著追夢的感覺真是太棒了。”我癱在沙發上吃著薯片，簡直快被自己感動哭了。

“老媽，為了夢想，我一定會堅持到底！”

***

我一定是老媽親生的。

面對我這般的厚顏無恥，她也沒有揮舞著手裡的大掃帚，把我這堆垃圾掃出家門。

她只是……直接報了警。

我在這邊吹空調吃薯片擼貓咪，她在那邊打電話給怪獸安全事務局。

“喂？是怪獸安全事務局嗎？我懷疑我家出了一個怪獸星球的叛徒……證據？證據就是這死孩子居然說它不想跟什麼超級英雄幹架，只想安安穩穩當鹹魚！”

這種臺詞一聽就不是我們這些反派怪獸該說的，反倒像是我拿錯了誰的正派劇本似的，難怪老媽起了疑心，要擼起袖子大義滅親。

當然，更可能是她看我不順眼，想找藉口把我整治一頓。

可惜事務局那邊亟需處理的要緊事太多了，抽不出空來管我這種無用的小蝦米，老媽的陰謀沒能得逞。

見老媽心平氣和地放下電話，我也放下薯片，抱緊懷裡的小貓咪，有些心虛地偷瞄她。

總覺得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以我對老媽的瞭解，她要是真氣急了，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都幹得出來。

比如，從我姨媽那兒要來一張“超強怪獸訓練營”的廣告傳單，按照上面公佈的宇宙座標開啟蟲洞，再一把拎起我命運的後頸皮，毫不留情地往蟲洞裡扔。

“你大表哥當初就是靠這個訓練營才變出息的，你也進去給我好好反省反省！”

***

以上就是我掉落到這個陌生星球的原因。

對了，還有我的貓。

我被老媽扔掉時正好抱著它，連累它也一起被扔過來了。

為了護著懷裡的它，從蟲洞掉出來時，我都顧不上在意自己降落時是臉著地，非常悽慘地摔了個狗吃屎。

然而這才只是我倒黴的開端。

我還沒來得及好好揉一下自己被摔疼的臉呢，就看見自己面前立著一塊金光閃閃的超大廣告牌：12345號超級英雄星球歡迎你！

周圍的路人也注意到了從天而降的我，紛紛停下腳步盯著我看。

看得我差點沒背過氣去。

因為我發現，他們每個人胸前都掛著一塊工牌，上面寫著XXX超級英雄公司XXX號員工！

換句話說，我這隻可憐的小怪獸，居然被老媽直接從怪獸星球扔到了超級英雄星球，還被一幫超級英雄給包圍了！

我的媽媽呀，我現在就不確定自己究竟是不是你親生的了！

你這根本就不是想要我學好啊！

你這是存心想讓我死！

***

謝天謝地，我預想中的殘暴畫面並沒有出現。

那些路人只是停下來看了我一眼，再看看掉在我身邊的“超強怪獸訓練營”廣告傳單，很快又急匆匆地各自往前趕了。

有些人嘴裡還唸叨著“糟糕，趕不上這趟地鐵上班要遲到了”、“這年頭怎麼還有人穿這麼假的怪獸道具服發傳單，太無聊了吧”之類的話，看起來似乎很著急。

再看看四周，老奶奶過馬路沒人扶，小妹妹想撿卡在樹上的風箏也沒人理。

啊，這似乎是個沒什麼人情味兒的星球。

所有人都趕著去超級英雄公司上班，沒空管這些瑣碎的小事情。

就算有隻貨真價實的小怪獸擺在他們面前，被急躁塞滿腦子的他們也會視而不見，只當我是個穿著道具服發傳單的假怪獸。

我鬆了口氣。

這樣冷漠的環境，反而救了我一命。

***

可現實是很殘酷的。

就算我不會馬上被超級英雄們圍毆，沒吃沒喝沒地方住，日子也是過不長久。

怎麼辦？難道要我在這個陌生的星球上打工賺錢養我和貓主子？

形勢很嚴峻！

貓主子一臉嚴肅地看著我。

我也一臉嚴肅地看著它，並向它重申了一遍自己的人生原則。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打工的！貓主子，就算是為了你，我小怪獸今天也決不能破這個例！”

貓主子的白眼都快要翻上天了。

“別擔心，天無絕人之路，至暗時刻已經過去，情況再怎麼樣也不會更糟糕了。”我努力安撫著貓主子。“為了夢想，我一定會堅持下去！”

***

打雷了，下雨了。

上一秒還在豪言壯語的我，下一秒就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澆了個透心涼。

而且是滿腔熱血都被澆透了的那種涼法。

我和貓蹲在街邊屋簷下躲雨，被冷風颳得瑟瑟發抖。

飢寒交迫之際，我只能在貓前面支了個可憐巴巴的小牌子：流浪貓咪，跪求收留。

但前面說了，這是個人情冷漠的星球。

路人們行色匆匆，無論是有人踩水坑摔倒了還是有人的雨傘被吹跑了，大家都忙得沒空關心。

更沒有誰會多看我和我的貓一眼。

唉，真沒想到所謂的超級英雄星球竟然是這樣的。

我很心寒，很無語。

***

就在我和我的貓都被凍得狂打噴嚏的時候，好心人出現了。

是個模樣普通的年輕人。

看起來一副忠厚老實且不太聰明的樣子。

他先扶起路邊摔倒的行人，再幫雨傘被吹跑的人把傘抓回來，最後乾脆略過他認為是穿著怪獸道具服的我，撐傘走到我的貓主子面前。

喲，他的胸前也掛著超級英雄的工牌。

我家貓主子是個懂行的，此時很配合地仰頭扒拉他，小表情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年輕人沒有猶豫，立刻俯下身把貓抱起來，看樣子是打算收留它了。

只是他沒想到，貓尾巴後面還拖著一個我。

我對著他諂媚地笑。

“救貓咪送主人了！救一送一，雙倍功績，很划算啊是不是？”

***

這個年輕人雖然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但也沒我想象的那麼蠢。

面對我的碰瓷，他連貓都不要了，掉頭就走。

我死死拖著他不讓走。

沒辦法了，事到如今，為了讓他明白事態的嚴重性，我只能亮明自己的怪獸身份！

於是我掏出自己的怪獸身份證給他看。

看他逐漸認真的表情，我也深刻領悟到了老媽對我的用心良苦。

謝謝老媽，我相信你依然是愛我的。

你貼心地考慮到了我會被誤認為是穿著道具服的假怪獸這種情況，把我扔過來後，沒有忘記把我的怪獸身份證也用“超強怪獸訓練營”的廣告傳單裹好，一塊兒扔過來。

嗯，你一定是想用它幫我在這裡求生。

而不是指望有哪個超級英雄看到之後把我順手打死。

***

年輕人看完我的怪獸身份證，一臉震驚。

“你居然真的是怪獸！你……你為什麼會出現在超級英雄的星球？”

我冷笑兩聲：“還能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夢想！為了堅持夢想，我甚至捨棄了尊嚴，賭上了一切，還被無情的老媽逐出了家門！”

年輕人先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隨即他又換成了一副熱血上頭、兩眼放光的興奮表情。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來我們這裡找到全宇宙最厲害的超級英雄，跟他決鬥，證明自己才是全宇宙最厲害的大怪獸，對不對？”

“啊？這個……倒也不是。”我訕訕地撓了撓頭。

我腆著臉皮告訴他，自己的人生夢想，只是當一條混吃等死的鹹魚。

可惜怪獸星球容不下我這樣的廢物，所以我才被老媽丟來了超級英雄星球接受磨練。

“現在我和貓都沒地方可去。”我的肚皮適時地叫喚了兩下，十分應景。

“你就行行好，把貓和我一起撿回去吧。”

***

年輕人鄙夷的神情我很熟悉。

沒關係，對皮糙肉厚的我而言，這種嫌棄的攻擊性為零，絲毫不影響我為了生存繼續忽悠人。

“年輕人，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勇敢追夢的熱血青年，你的夢想一定是當全宇宙最厲害的超級英雄對不對？”

他警惕地點點頭。

我接著問：“超級英雄的使命就是對抗邪惡的大怪獸，是吧？”

他懷疑地點點頭。

“那現在對抗邪惡的大好機會就擺在你面前啊！”我兇巴巴地揮舞爪子，還很浮誇地乾嚎了兩聲。“你怎麼能幹看著一個兇殘的小怪獸從自己眼前路過卻放任不管呢！不瞞你說，我可是全宇宙第一厲害的小怪獸，危險係數高得呢！”

他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我：“可是你只想當鹹魚，都懶得做壞事，我幹嘛要管你？”

嚯！這年輕人可以啊，一句話就揭了我老底。

但我毫不慌張，接著忽悠。

“年輕人，你這麼說格局可就小了！電影電視劇看過吧？裡面哪個大反派沒有一段被逼無奈走投無路的悲慘過去？今天你把我丟在這兒不管，明天我就會心態崩塌瘋狂黑化，說不定哪天就把整個宇宙都給滅了！”

年輕人果然是熱血漫畫看多了，對這種常規套路深信不疑，神色開始有些動搖。

我見有戲，趕緊加油添醋吹牛皮。

“但是呢，如果你今天幫了我，就相當於把毀滅宇宙的邪惡扼殺在了襁褓之中，這可是拯救了世界的大功績，正是超級英雄當為之事！”

年輕人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只剩下最後一點猶豫：“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創造奇蹟！”我抱緊他的大腿，慷慨激昂地替他做了決定。

“來，這一次，你想拯救世界，就先從拯救我這個小怪獸做起！”

***

老媽一定想不到，她的廢物兒子即使流落到超級英雄星球，也能過上混吃混喝的的好日子。

靠的就是我這張宇宙無敵厚臉皮。

雖說年輕人租的房子又破又窄又偏僻，但我不在乎。

只是換個地方吹空調吃薯片擼貓咪而已，還都是免費的，咱也不能挑三揀四要求太多嘛。

年輕人也如我所料，確實是個熱心腸的大好人，不僅容忍我賴在這裡蹭吃蹭喝，還負責喂貓鏟屎清理貓毛，把我和貓主子照顧得不要太周到。

而我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他的照料，每天早上還能吃上他去上班前親手攤的煎餅果子。

我說這話可不是吃人嘴軟啊，年輕人攤煎餅的手藝委實不一般，餅圓皮滑蛋香醬醇，再夾上酥酥脆脆的薄脆，一口咬下去，滿嘴都是熱騰騰的幸福滋味。

啊，簡直好吃得要昇天！

我快活地在地板上滾來滾去，感慨自己來這裡真是來對了。

連老媽日常的碎碎念都不用聽，還能過上夢寐以求的舒坦日子，這些全靠我對夢想的堅持！

一旁的貓主子肯定覺得我沒救了。

它鄙視的眼神似乎是在質問我：“喂喂，你的良心都不會痛嗎？”

嘿嘿，像我這種從怪獸星球來的反派角色，怎麼可能會有良心這種東西？

所以我的良心不僅不會痛，恰恰相反，我還為自己的機智和運氣感到有些小得意。

要是讓老媽知道，她那沒出息的兒子有朝一日也能誆騙和欺負一個正兒八經的超級英雄的話……

她肯定會覺得我出息了。

***

與我這種悠閒生活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年輕人的苦逼日常。

我看他每天一大早就得衝出門，擠一個半小時的地鐵到公司上班，晚上又要等到十一二點才能回來，週末也是不得閒，總有加不完的班。

嗯？我有點想不通。

這顆星球的超級英雄有那麼多怪獸要打嗎？

就算是被全家親戚稱為“吾輩楷模”的大表哥，平時加班好像也沒這麼過分吧。

而且，說實話，憑我多年當怪獸的經驗，我覺得這個年輕人應該很不經打，攻擊力也非常一般，左看右看都是副普通人模樣，不像是個能當超級英雄的好苗子。

要是這樣沒天賦的超級英雄還需要我大表哥天天加班打，那我們怪獸星球也太沒面子了。

可是日常幫人修單車抬煤氣扛大米這些事情也不是他們的工作範圍啊，這些事我看年輕人都是下班以後用業餘時間搞的。

那麼問題來了。

外面沒有足夠的怪獸可打，本地老奶奶過馬路也不扶，這些超級英雄究竟在忙啥呢？

好奇心能害死貓。

也能憋死愛養貓的小怪獸。

這個問題要是不搞明白，我晚飯都得少吃兩碗。

***

第二天早上，我拿起自己皺巴巴的小傳單，假裝成穿道具服發傳單的假怪獸，悄悄咪咪跟著年輕人去到了他們公司，一探究竟。

看了一圈回來，我總結出年輕人每天都在忙什麼。

大概就是開會、扯皮、打雜、蹲坑、填表格、寫報告以及一遍又一遍地修改PPT。

基本上就跟打怪獸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而他們公司老闆也是很神奇，硬是能把這些無聊的工作跟對抗怪獸拯救世界扯上關係，還成天給員工畫大餅賣情懷。

他說，大家要想當超級英雄，流血流汗都是應該的，為什麼有的超級英雄就能打怪獸演主角？因為他們夠努力啊！為什麼你不能當主角站C位，都怪你努力還不夠，吃苦還不夠啊。

“你要相信，只要你比別人更努力，就一定能成為真正的超級英雄，美好的未來在等著你！”

底下一群心懷夢想的年輕人被感動得熱淚盈眶，又打滿雞血地加班去了。

呵。我對此很不以為然。

畢竟我是一隻立志當鹹魚的小怪獸，老闆畫再大的餅對我都沒有用。

相反，我還對這老闆很不爽。

一方面是不爽這傢伙居然比我還能忽悠，另一方面的不爽，我也不清楚原因，大概是出於怪獸對於超級英雄的天然反感吧。

見到這老闆的第一面，我就對他那張道貌岸然的臉很討厭。

連多看一眼都有點犯惡心。

***

當天晚上，我跟年輕人說，你們公司老闆不行，淨瞎忽悠人。

明面上是招聘超級英雄保衛宇宙，實際上卻是在讓這幫單純的員工幫他打雜賣苦力，最後有機會出頭去打怪獸的員工根本沒幾個。

而且他給大家開的薪水還只有那麼可憐的一點點。

嗯，就是年輕人連給我攤煎餅都捨不得多放個雞蛋的那種可憐。

所以說，這份工作看起來沒前途不划算，不如趁早另謀出路，別再留在這兒浪費時間了。

年輕人卻不聽我的。

他頂著一對明顯的黑眼圈，義正言辭地告訴我，就是因為超級英雄難做才要拼啊！

他還說，自己當初千辛萬苦從偏遠小鎮考到這座大城市的超級英雄學院上學，畢業以後又好不容易才擠進這家超級英雄公司，絕對不會輕言放棄。

我開啟一袋薯片：“我看你們星球也有不少人在做普通的工作，就非得當超級英雄不可嗎？”

“那當然了！”年輕人跳到桌子上，肩膀上披著的床單迎風飄揚，好一派豪氣沖天、意氣風發的的傻模樣。

“保衛宇宙剷除邪惡，守護大家幸福的生活，這是我一生的夢想！雖然我現在還沒資格去打真正的怪獸，但只要我再多努力一點，夢想就一定會實現！”

看他這樣居高臨下地俯視我，還自動將我這樣的鹹魚開除出怪獸隊伍，我很不服氣，氣頭上說話也就不怎麼客氣了。

“神氣什麼啊？我看你也沒什麼當超級英雄的天賦，就只是個做白日夢的普通人而已。”

年輕人瞪了我一眼，顯然對我說的喪氣話很生氣。

“你不過是個想當鹹魚的小怪獸罷了，又怎麼能理解我們身為超級英雄的偉大情懷！”

***

哼，好心當成驢肝肺，不聽拉倒。

我氣呼呼地抱著薯片坐到一邊兒去了，順帶把貓也撈了過去。

下一秒，我就幸災樂禍地看見年輕人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震得從桌子上摔了下來。

這通電話是他遠在老家的母親打來的。

年輕人雖然痛得齜牙咧嘴，但卻忍著疼痛，特別浮誇地哈哈大笑，說什麼自己現在一切都好，工作也好，住的也好，吃的也好，玩的也好。

“放心吧媽媽，我現在好著呢，還交到了新朋友，而且老闆很重視我，我離當上宇宙第一厲害的超級英雄那天不遠了，你也千萬要保重身體，別太累了，等我過年回老家看你。”

其實這傢伙平時根本沒有時間社交玩樂，他說的新朋友該不會是拉我湊數吧？

切，誰要跟傻瓜當朋友。

我偏頭看向貓主子：“這種傻瓜在我們怪獸星球都活不過兩集，故事一開場就要當炮灰的。”

貓同情地看著年輕人，點頭表示認同。

“所以你也注意離他遠一點。”我往嘴裡塞了一把薯片。“聽說傻氣會傳染。”

***

第二天，我用貓包揹著貓主子出門轉悠。

當然我不會再去什麼破公司找晦氣了，我這是要出門逛街、玩樂和消費。

對，消費。

話說身無分文的我怎麼會有錢花了呢？

哈哈，因為遠在天邊的老媽居然給我打了一筆小錢。

她還在打錢時附帶留言說，這是她替我從小到大一直收著的壓歲錢，現在還給我應急用。

我抱著自己全宇宙通用的銀行卡，開心得踮起腳尖轉圈圈。

親愛的老媽，我就知道，你還是愛我關心我的。

我也好愛你啊。

***

今天的商業街很熱鬧，似乎是在搞什麼活動。

我抬頭一看，咦？熟悉的公司標誌。

果然，搞活動的就是笨蛋年輕人所在的公司，他們在商業街中央搭了個臺子，正在搞公司的超級英雄周邊產品售賣會。

嘖嘖，瞧瞧這一個個粗製濫造的手辦模型，難看到不忍直視。

再看一眼標價牌，我的貓都要嚇到掉毛了。

不愧是黑心公司，敢把這種爛模型賣這麼高的價錢，就是可憐那些跟大怪獸幹架的超級英雄了，加班加點地辛苦工作，結果自己的手辦造型還不如被打翻的大怪獸精緻……

等等，這個模型看著怎麼有點眼熟？

我正湊近了想仔細看看，旁邊負責銷售的漂亮小姐姐插了進來：“喜歡我們公司新出的手辦嗎？喜歡就買一個吧，今天搞活動打折，還可以參加超級英雄體驗活動哦！”

這……我有點尷尬。

本來完全沒有想買的意思，然而漂亮小姐姐的笑容實在是太迷人了，我沒能頂住。

結果我就稀裡糊塗花大價錢買了個爛模型。

一個造型很衰的大怪獸被一個造型更衰的超級英雄一腳踢翻那種。

“謝謝你的支援！”小姐姐塞了一張活動體驗獎券給我。“你的購買會讓我們的超級英雄更有幹勁打敗大怪獸哦！”

呵呵。我乾巴巴地笑了兩聲，有點心虛。

如果被老媽知道，她給我的錢就是用來幹這個……

她再也不會承認我是她親生的崽了。

***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我還有一張活動體驗獎券。

雖然是體驗當超級英雄的獎券。

我正站在體驗場地入口，猶豫自己要不要進去，旁邊的工作人員卻急吼吼地把我拖了進去。

他們還一邊拖一邊催促：“快點快點，給顧客體驗用的怪獸沙袋不夠用了。”

嗯？怪獸沙袋是什麼玩意兒？聽著怎麼感覺不太對勁？

情況果然不妙。

入場之後，我發現所謂的怪獸沙袋，就是這家公司的底層員工穿上怪獸道具服，任由那些想要體驗超級英雄感覺的客人拳打腳踢，當可憐兮兮的人肉沙包。

救命啊！我本來只想冒充自己是穿著道具服的假怪獸，這回卻要變成慘遭毒打的工具人了！

我一個小怪獸可受不了這個，得趕緊跑路。

但我剛要開溜，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一個強忍著疼痛、浮誇地哈哈大笑的聲音。

我下意識地轉頭一看，竟然看見了笨蛋年輕人。

他剛被一名暴躁的顧客打翻在地，頭上戴的怪物頭套也被打掉了，露出臉上的淤青。

即使這樣，他還是迅速戴上頭套，繼續很敬業地模仿反派怪獸，擺出張牙舞爪的蠢樣子，囂張大笑。

然後又被人打倒，爬起來，再被打倒，再爬起來，再被打倒……

這場面好諷刺。

明明是想當超級英雄，他卻在假裝怪獸；明明笑得比哭還難聽，他還是哈哈大笑。

只為了客人能夠玩得更盡興，肯多掏些錢買公司出的劣質手辦，提升一點他的工作業績。

所以年輕人咬牙堅持著。

他被無數次地狠狠打倒，用自己最狼狽的模樣給別人當做笑料。

彷彿一直這樣卑微、一直這樣忍受、一直這樣輸下去，就真的能離自己的夢想更近。

***

年輕人最後一次被打翻時，正好倒在我腳邊，怪獸頭套也很不巧地又掉了。

仰面躺在地上的他跟我四目相對，我認出了他，他也認出了我。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更尷尬的是，先前那位負責銷售的漂亮小姐姐突然出現，滿臉歉意地跟我道歉，說工作人員把我這個客人跟怪獸沙袋搞錯了。

她指著倒在地上的年輕人說：“對不起，這位客人，你要是生氣，可以多揍幾次這個怪獸出氣，過一把超級英雄癮。”

場面簡直令人窒息。

我覺得這裡再多一秒鐘都呆不下去了，隨便找了個藉口，轉身就走。

沒想到我這個舉動卻被從旁邊經過的公司老闆誤會是客人不滿意，開始大聲呵斥年輕人。

“……你說你平時誰都打不贏也就算了，賣貨也賣不出去，現在連當沙袋都當不好，我們公司怎麼會有你這種廢物！也就我好心才收留了你，像你這麼沒用的員工，還想當超級英雄？這個月的獎金別想要了，你自己滾回去好好反省！”

啊，這真的太過分了。

那麼爛的模型，賣不出去才是應該的，關人家底層員工什麼事。

所謂的超級英雄公司老闆不該是正義的小夥伴嗎？怎麼感覺比我們怪獸還壞呢？

這狗屁老闆討厭得連我一個小怪獸都看不下去了，今天的我就不犯懶了，偏要搞一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有沒有拿錯正派劇本也不管了，反正怪獸打英雄嘛，天經地義。

但我剛一回頭，又感到了遲疑。

因為我看到，面對老闆的狂怒，年輕人沒有辯解，而是慢慢低下頭去，撿起掉落在一邊的怪獸頭套，戴了上去。

我想，此時的他應該不想再看到我。

又或者說，是不想再被我看到他這幅失敗者的難堪樣子。

***

我帶著貓在外面瞎晃悠，直到夕陽西落，夜幕降臨。

但一直這樣在外面瞎晃悠也不是辦法，無處可去的我晚上還是得回去。

一開門，屋子裡沒開燈，光線很暗。我放下貓，小心翼翼地叫了聲年輕人的名字。

沒人回答，但我知道他在家。

只是平時熱血滿滿的傢伙，此時卻是半死不活地躺在地板上一動不動，眼睛裡沒有了光彩。

貓咪跑過去輕輕拱他的手，他也不理。

我跟過去，看見年輕人身邊有個拆了封的快遞盒，裡面是些一看就很好吃的土特產，像是香腸臘肉牛肉乾什麼的，都是從年輕人老家寄過來的。

還有一封被拆開的信。

我發誓我一點兒都不想偷看別人的信件啊，我事先問了年輕人能不能看的。

他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又把頭偏了過去。

而我撿起信紙，發現這封信是年輕人的母親寫來的。

“……兒子，媽媽知道你最近工作忙，沒空聽媽媽嘮叨，不過媽媽還是要說，當好超級英雄很重要，照顧好自己也很重要，過得開心就更重要……對了，你都好久沒回家了，想家了沒有呀？媽媽做了些你愛吃的家鄉味道寄過來，你要和新交到的朋友一起吃啊……”

難怪不得年輕人這麼崩潰，一天之內被老闆痛罵又被老媽關心，雙重暴擊。

本來他一個人遠離家鄉拼命努力，吃這麼多苦受這麼多罪，只為了有一天能當個頂天立地的真英雄，到頭來卻只能當個任人踐踏的假怪獸。

如今自己的夢想也破碎了，母親的期待也辜負了，糟糕的心情可想而知。

年輕人用手背蓋住眼睛，有眼淚從臉頰上淌過。

“我從一開始就搞錯了，你說的對，我根本沒有當超級英雄的天賦，我……我只是個喜歡做白日夢的廢物……”

***

這話我可不愛聽。

如果連這麼努力上進的年輕人都要妄自菲薄，那我這樣的鹹魚小怪獸又算什麼？

不行不行，我必須糾正他的錯誤認知。

於是我開始很認真地忽悠，啊，不是，勸解這位身處迷茫的年輕人。

“愚蠢的年輕人啊，你根本沒有當廢物的資格。”

他怔了一下：“什麼？”

“你上班從不遲到，做事從不拖延，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我吃薯片稍微掉點渣子你立馬就把它撿起來了，該洗的臭襪子也從來沒有一雙堆在那裡不管的，所有要扔的垃圾還全部按照分類要求分好，要是這樣認真生活的人也算廢物，那我代表廢物協會第一個不答應！”

年輕人放下擋在眼前的手臂，面容依然愁苦：“做到這些，頂多也只是個普通人罷了，離超級英雄還差很遠呢。”

我笑了一下，伸出爪子開始數手指。

“那我們來數數你的英雄事蹟吧，你會扶老奶奶過馬路，幫小女孩撿風箏，把摔倒的人扶起來，下雨天借傘給別人用……”

哎呀，我的四個爪子都不夠用了，我把貓揪過來，連同它的爪子也一起數。

“你還會幫鄰居修單車搬煤氣扛大米，對落難的小怪獸也肯幫忙，還把貓主子照顧得很好，平時只要看到有需要的人就會主動幫一把……你看你看，你做過的好事太多了，就算再加上貓的四個爪子都不夠用的。”

我抱著貓咪看向年輕人。

“難道這麼熱心腸的好人都不能算是英雄嗎？那你們這顆星球的評價標準真的很嚴格呢。”

***

年輕人愣愣地看著我。

許久之後，他才嘆了口氣：“這算什麼超級英雄呢？不還是普通人嗎？”

“瞧你這話說的，格局太小了。”我嫌棄地撇了撇嘴。

“不是隻有打敗怪獸的人才配叫英雄，生活本身比怪獸厲害多了，連我這種宇宙第一厲害的小怪獸都扛不住生活的毒打，那能扛得住的人，當然也是比怪獸更厲害的真英雄啦。”

年輕人還是很消沉，不過臉上的愁容已經有了鬆動：“你又在胡說八道了。”

“誰胡說八道了，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我一躍而起，跺腳喊道。

“當廢物也是有門檻的好吧？我那麼努力才當上了真正的廢物，你個小毛頭還想跟我搶位置？哼，門兒都沒有！廢物回收站沒你位置，老老實實回去做你的真英雄去吧！”

年輕人盯著我氣急敗壞的模樣，突然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他支起上半身坐起來，眼神中只剩下一點失落：“可是我在超級英雄公司的工作應該是做不下去了，還是很失敗。”

“那種破工作你早就不該做了，讓黑心老闆見鬼去吧！努力本身是沒錯的，可是努力也該用對地方才能開花結果，要是方向錯了，越努力越失敗的。”

我伸出爪子搭在年輕人肩膀上，重重拍了兩下。

“其實我們怪獸也不想成天加班打架的，這世上哪有那麼多怪獸給你們打啊？你不如換個思路，不用強求和那些特別能打的超級英雄競爭，就當個平凡生活裡的普通英雄也很好啊。”

年輕人埋著頭沉默了很久。

再抬頭時，他的目光已經變得平靜又清明。

他說，自己會辭掉原來的工作，去尋找更適合的努力方向，以前的種種，他也不糾結了。

“唯一可惜的是，我的畢生夢想，保衛宇宙剷除邪惡，守護大家幸福的生活，這些到底還是得放棄了。”

我搖搖頭，大聲告訴他，不，這個夢想你永遠都不用放棄。

“你的家人和朋友，你幫助過的人，還有你自己，不都也是組成這個世界的一份子嗎？讓自己和家人朋友過得幸福，幫助身邊有困難的人，就已經是在拯救這個世界的一部分了。”

說完，我給了年輕人一個大大的擁抱。

“來，這一次，你想拯救世界，就先從拯救你自己做起！”

***

黑心老闆的沒底線再一次突破了我的想象力。

員工都被他噁心到要辭職了，他還要再噁心一下人，非說年輕人入職時籤的合同是賣身契，想離職的話需要賠償天價違約金。

年輕人當然沒錢賠，這個錢也沒理由賠。

我讓年輕人不要慫，把老闆平時壓榨員工的種種惡行材料整理好，咱們去曝光他這個王八蛋！

“可是最關鍵的證據都存在老闆辦公室的電腦裡。”年輕人眉頭緊鎖。“我手上沒有。”

沒關係，沒有就去拿好了，就算年輕人混不進老闆保衛森嚴的辦公室也無妨，我們可以從連通老闆辦公室的通風管道里偷偷爬進去。

我看很多電影電視劇裡面都是這樣演的，這個計劃一定萬無一失。

年輕人對這個提議哭笑不得：“那個通風管道很窄，普通人根本爬不進去。”

我本來很想看在自己一直賴在年輕人這兒混吃混喝的面子上，勉為其難地幫個忙，從管道口爬進去，證明一下自己偶爾也還是有點用的。

但很不幸，我算漏了自己最近吃煎餅果子吃胖了這件事，倒黴孩子被卡在管道口那裡不上下不下，連餓了好幾頓飯才又被年輕人從管道里拽出來。

怎麼辦？我有點犯愁，現在減肥已經來不及了。

關鍵時刻，是我的貓主動站出來，對著我和年輕人“喵喵喵”地叫個不停。

憑藉我貓語十級的聽力，我意識到貓主子是自告奮勇想幫忙。

確實，以它的小身板，可以很順暢地從通風管道鑽進去，至於偷資料之類的小事也難不倒它，畢竟我媽都一直覺得它比我更聰明。

“謝謝你，我的好貓咪。”我抱著貓主子猛親。

養貓千日，用在一時。

這回就全靠我親愛的貓主子了！

***

當天晚上，貓主子肩負著我和年輕人滿滿的期望，鬥志昂揚地出發了。

然後……

它就被黑心老闆抓住了。

唉，鹹魚小怪獸養的貓也一樣鹹魚，這並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

糟糕的是，貓主子的被抓導致了我和年輕人想曝光黑心老闆惡行的圖謀暴露了。

別誤會，我的貓是一隻意志堅定忠貞不渝的好貓咪，就算面對小魚乾、逗貓棒和貓薄荷擺在自己面前、看得見卻夠不著的酷刑，它也依然堅持了自己的操守，沒有背叛我們！

黑心老闆之所以能察覺我們的圖謀，是因為他認得那是我的貓。

我當初的確揹著貓包在他公司的超級英雄體驗活動場地晃悠過，沒想到他居然記性那麼好，一直記得我們。

然後這傢伙再順藤摸瓜一查，發現我就住在年輕人家，那全部線索就都能串起來了。

黑心老闆自然不會坐以待斃，而是對我和年輕人起了殺心！

他將一撮貓毛和恐嚇信一起寄了過來。

“想要你們的貓活著，就去打敗明天過來毀滅的世界的宇宙無敵大怪獸吧。”

***

恐嚇信裡所說的宇宙無敵大怪獸，它就是一隻，呃……

宇宙無敵大怪獸。

具體資訊我也不清楚，就聽說它是一隻很兇殘、很狂暴、很邪惡、馬上要來這個星球毀滅世界的反派大怪獸。

如今整個星球的超級英雄們都集結起來，就是為了對付它呢。

這種場面，理論上當然輪不到像年輕人這種最底層並且馬上要離職的超級英雄上場。

他連打頭陣當炮灰的資格都沒有。

再加上我這樣一個鹹魚小怪獸，大概也沒什麼用。

我倆去了就是白白送死。

而黑心老闆正是想利用這一點，藉助反派大怪獸的殺傷力，將我和年輕人徹底幹掉，這樣就沒人會再站出來揭發他的惡行了。

好吧，我可算是知道是誰拿錯了我的反派劇本了。

就是這個滿肚子壞水兒的黑心老闆！絕對是他沒跑了！

***

眼下形勢非常嚴峻。

大怪獸已然降臨到城市中央廣場，它比大家預計的還要更厲害，先前集結起來的超級英雄們紛紛被打倒，全城居民都在瘋狂逃命。

我也很想開溜。

但貓主子還在黑心老闆手上，此時這個王八蛋正揪著貓咪命運的後頸皮，躲在後方朝我們壞心眼兒地奸笑呢，我不能不管不顧地拉著年輕人跑路。

更何況，年輕人也沒想逃。

他說，就算自己的力量相對於大怪獸而言是微不足道，但他還是想為保護世界盡一份力。

“我還沒有正式從超級英雄公司離職。”年輕人回頭看我時，神色是那樣的勇敢和堅定。“保護這個世界的夢想，我也永遠不會放棄。”

隨後他苦笑一聲，對我說抱歉，不能和你一起去救貓咪了。

“你先去安全的地方避難吧，保護好自己，這很重要。”他對我叮囑道。“之後揭發混蛋老闆和救出貓咪的事，全都要靠你了。”

說完，年輕人不再回頭。

而是迎著被大怪獸跺腳激起的滾滾濃煙，義無反顧地朝著危險前進。

***

望著年輕人離開的背影，我的心情很複雜。

我彷彿看到他背上插滿了FLAG，多到可以組成一對天使的翅膀。

此時此刻，前方是兇狠的大怪獸，後方是狡猾的壞老闆，中間還夾了一個沒用的我。

這個處境真可謂是絕望到了極點。

怎麼辦？難道眼下就沒有一丁點辦法可想了嗎？

當然不是了。

有我鹹魚小怪獸做主角的故事，永遠都能有個好結局。

隔著滾滾濃煙，我望著遠處那隻正在仰天長嘯的大怪獸輪廓，突然渾身一個激靈，想到了一個超級棒的好點子！

“等等！”我衝出去追上年輕人，攔住了他。

年輕人不明所以地看著我。

換做從前的我，肯定不會主動往自己身上攬這種麻煩事，只是跟這個笨蛋年輕人在一起待久了，我也沾染了不少傻氣。

於是我將年輕人攔在身後，歪嘴一笑，朝著那隻大怪獸大步前進。

“這隻怪獸，放著我來。”

***

大怪獸還在非常敬業地仰天長嘯。

周圍飛沙走石，昏天黑地，末日氛圍直接拉滿。

在那恐怖的景象之中，只有我一個小怪獸無所畏懼地走上前，伸出爪子，用力拽住大怪獸的尾巴，打斷讀條。

“喂喂，麻煩停一停。”

大怪獸還真就停了下來，它偏頭看我，一臉懵逼。

“小表弟，你怎麼會在這裡？”

是的，這位所謂的宇宙無敵大怪獸，其實就是我們的家族榮耀、反派之光、吾輩楷模、怪獸家族扛把子、被我所有親戚拿來教育小孩的別人家的孩子、也是那位常常被老媽用來跟我做對比的標準模板、我姨媽家的親兒子，我的大表哥。

他平時總在離家很遠的地方出差加班，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

沒想到今天居然能在這裡見到他。

而且這一見面，還是我想拜託它幫忙，這次放水給我們，故意輸給年輕人，打個假賽。

***

大表哥顯然不樂意。

“小表弟，這是我的工作啊，而且讓我大庭廣眾之下輸給這麼一個沒實力的低等級英雄，我不要面子的嗎？”

“算我欠你一回人情嘛，大表哥，以後你想要我怎麼報恩都可以，這回你要是不幫忙，我和我的貓可是都要完蛋了啊！”

聽我這麼說，大表哥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同情，反而是一個沒忍住，露出了偷笑的表情。

雖然它很迅速地板起了臉，但眼尖如我還是看見了。

而大表哥則裝得跟個沒事兒人一樣，還在那兒義正言辭地拒絕我的請求。

“小表弟，別的事我都可以答應，這種事情關乎臉面，啊不是，關乎工作，我不能答應。”

哼，我就知道，大表哥嘴上說是什麼為了工作絕不能放水，實際上卻是幸災樂禍等著看我笑話呢，也太不仗義了。

畢竟有求於人，這種時候我也不好撕破臉皮，還是好聲好氣地向大表哥求情，可大表哥反而愈發膨脹，鼻孔朝天地將我推開，讓我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反正你也一直輸，再多輸一次又有什麼關係？”

聽他這麼說，我心裡很不是滋味。

或許大表哥說的沒錯，我就是個沒用的小怪獸，臉皮厚，不上進，總是輸。

可是這一次，我想贏。

“大表哥，既然你這麼不顧兄弟情分，見死不救，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撂下狠話之後，我掏出了自己的殺手鐧。

就是我當初在笨蛋年輕人他們公司搞活動時買的劣質手辦。

一個造型很衰的大怪獸被一個造型更衰的超級英雄一腳踢翻那個。

我當初之所以會看它覺得眼熟，不是因為我認識手辦裡的超級英雄，而是因為這個手辦裡的大怪獸，正好是我大表哥啊！

手辦一出，大表哥的表情立馬垮掉了。

而我拿著手辦，氣勢洶洶地朝著它步步逼近，一句一句發出拷問靈魂的聲音。

是誰在年夜飯上當著全家親戚的面吹牛說自己打遍宇宙全無敵手？

是誰每次都在姨媽面前信誓旦旦地撒謊說自己百戰百勝無一敗績？

是誰總是故意跑到離怪獸星球超遠的地方出差，為的就是把自己被打敗的鹹魚樣子瞞下去！

啊哈哈哈哈，大表哥啊大表哥，只要我拍個照片發到名為“相親相愛一家人”的家族群裡面去，你的一世英名可就要崩得連個渣子都不剩了。

那些敗仗你瞞不住的。

這個醜到爆的手辦，它就是鐵一般的證據！

***

大表哥慫了。

它那麼好面子，承受不了像我一樣總是被親戚們嘲笑是鹹魚的壓力。

其實輸在這裡不丟臉，反正這邊也沒人認識它，要是手辦的照片被家裡七大姑八大姨傳遍了，那可真的沒活路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大表哥可恥地屈服了。

接著它就非常敷衍地裝了裝樣子，跟被我招呼過來的年輕人隨便比劃兩下，然後兩腳一蹬、雙眼一閉、舌頭一伸、倒地裝死。

嘖嘖，這動作真是熟練到令人心疼。

但我不會去追究這種故意落敗的事情，大表哥過去是不是沒少幹。

每個人都有自己摸魚划水的小秘密，我這個最怕麻煩的小怪獸很理解，才不會那麼多管閒事。

硝煙散去之時，我只會蹦蹦跳跳來到還一臉懵逼的年輕人面前，真心實意向他道賀。

“你剛剛打敗了全宇宙最可怕的大怪獸，成功拯救了世界，恭喜恭喜！”

***

大表哥的事情圓滿解決，接下來就該找黑心老闆算賬了。

這裡就要感謝大表哥倒下去的時候，還用尾巴順便掃了掃黑心老闆躲藏的位置，把那傢伙掃出來不說，我的貓主子也機智地趁亂逃脫。

哈哈，他再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拿來威脅我們了！

這傢伙一看情況不妙，又開始向我們潑髒水，對圍觀群眾說，剛才那個打敗大怪獸的年輕人不是真的英雄，他身邊站了個小怪獸呢，他和怪獸勾結起來是一夥的，大家千萬別上他們的當！

沒想到還真有人給他忽悠住了，對著我和年輕人怒目而視，氣氛頓時又焦灼起來。

哈，這麻煩還沒完沒了是嗎？

我弱弱地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小傳單，想要假裝自己只是個穿道具服發傳單的假怪獸。

但在看清傳單的那一瞬間，我又樂了，對黑心老闆冷冷一笑：“你可真是會賊喊捉賊啊。”

難怪我當初見這傢伙第一眼時就很討厭。

並不是出於怪獸對超級英雄的天然反感，而是我和他早在正式見面之前就已經結了怨。

哎，也怪我太馬虎，從來沒有認真看過這張“超強怪獸訓練營”的廣告傳單，其實我和黑心老闆的仇怨都明明白白擺在上面呢。

今天正好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接下來，我笑眯眯地把這張“超強怪獸訓練營”的廣告傳單展示給在場所有人看。

所有人都震驚了。

傳單上訓練營老闆的頭像，和眼前這個黑心老闆，竟然是同一個人。

好你個黑心老闆，一邊忽悠超級英雄們幫你打工賺錢，一邊欺騙怪獸家長們把孩子送來培訓班，強迫無辜的小怪獸們來和英雄打架，兩頭騙錢，壞到極點。

今天小怪獸我就要拿著正義使者的劇本加會兒班，揭穿你的醜惡嘴臉，讓你接受正義的制裁！

***

這個故事的結局很圓滿。

毀滅世界得到阻止，黑心老闆蹲了大牢，而打敗宇宙無敵大怪獸的超級英雄他……

他從超級英雄公司辭了職，決定回老家去，開一家全宇宙第一好吃的煎餅店。

就連超級英雄事務局要頒發給他的一噸重的大獎章，他也沒有要。

“打假賽就不必領什麼獎了吧。”我去火車站送他時，年輕人對我說。“我也不會再當超級英雄，貪圖這些虛名有什麼用？比起繼續聽人忽悠畫大餅，我更想給人親手做些好吃的煎餅。”

我和懷裡的貓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年輕人提起了行李箱，望著眼前依然繁華的城市，似乎在回想過去幾年的種種經歷，有很多感慨。

他說，真正決定離開時，原來也沒有覺得太留戀。

唯一的遺憾，竟然是和我大表哥打假賽時，大表哥認輸得實在太快，他連它的皮毛都還沒來得及碰到，對方就已經倒地不起了。

“太遺憾啦。”他大笑道。“我當了這麼多年的超級英雄，卻從來沒有真正打過一隻大怪獸。”

我想了想，把腦袋伸到他面前：“沒關係，你還可以打一下全宇宙第一厲害的小怪獸。”

他笑得更歡樂了：“我看你啊，你應該是全宇宙臉皮第一厚的小怪獸。”

玩笑歸玩笑，年輕人還是伸出手，輕輕敲了一下我的腦袋，鄭重其事地跟我道別。

“謝謝你，小怪獸，再見。”

這一次，我站在原地，靜靜看他離開。

我想他的未來或許仍然不會太順暢，就像我先前說過的，生活是個特別難纏的對手，可能比這宇宙裡最厲害的大怪獸更難以打倒。

但我知道，他會很坦然地面對生活，即使一時被打倒，也還會好好站起來，笑著往前走。

所以，那是一個特別棒的，真正的，英雄的背影。

***

我帶著貓坐上大表哥的宇宙飛船，要回怪獸星球了。

聽大表哥說，老媽其實一直挺想我的，每次和姨媽打麻將時都在唸叨，所以姨媽特意叮囑它這次出差順道把我撈回家。

大表哥對我不爽歸不爽，老媽的話還是得聽，那我顯然沒理由推辭搭這個便車啊。

半路上貓主子擺著副便秘臉看我，似乎是想說，這次真是運氣好，要是當初你大表哥不肯聽你的打假賽，或者來的怪獸不是你大表哥，那我們就完犢子了。

“哎呀，你這種擔心就太多餘了。”我開了袋薯片。“我當時還有備選計劃。”

貓主子滿臉寫著不相信。

於是我趁大表哥去洗手間的間隙，偷偷跟它說：“我當時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是來的大怪獸要是不聽話，我就把它揍到聽話為止。”

別懷疑，我沒說大話。

因為我真的是全宇宙第一厲害的小怪獸，誰都打不過我的。

連大表哥上幼兒園時也真是我的跟班小弟呢。

貓主子一臉震驚。

它一定想不通，既然如此，為什麼我平時還總是一副那麼沒用的死樣子。

唉，沒辦法，誰讓我的夢想就是當條不加班的小鹹魚嘛。

為了夢想，忍受家人的不理解，窮到沒有錢花，還要被其他怪獸鄙視，這些都是值得的！

“這種執著追夢的感覺真是太棒了。”我癱在座位上吃著薯片，簡直快被自己感動哭了。

“為了夢想，我一定會堅持到底！”

END

碎碎念：這個故事我很早以前就寫好了，因為想收在我的新書《治癒星球》裡，給大家一個驚喜，我一直沒有

往外發布，現在新書已經上市，那我也可以對外發布了，希望大家喜歡這個故事。

對了，我馬上要過生日了，跟大家討句留言做生日禮物應該不過分吧？嘿嘿。

另外我的新書《治癒星球》已經上市，各大網購平臺均有銷售，還請大家多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