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遺命之謎

天命十一年（即公元1623）年陰曆八月十一日，努爾哈赤崩逝，享年六十八歲，在位凡十一年。根據《清太祖武皇帝實錄》一書記載，在天命十一年的七月二十三日，努爾哈赤深感不適，因此去清河溫泉沐浴休養，之後努爾哈赤感到大限將至，因此想回到盛京（今瀋陽），並且派人去叫當時的大福晉烏喇那拉氏阿巴亥前來，兩人在渾河相遇，一起到了靉雞堡（《滿洲實錄》為“艾家堡”），此時距離瀋陽還有四十里，八月十一號未時去世。不管是稍早一點的《滿洲實錄》還是在皇太極時成書的《清太祖武皇帝實錄》，都說努爾哈赤在國政和子孫繼承方面早就有過安排，因此死前沒有任何遺言。

但是如果我們再參看一下《滿文老檔》中的記載，就又會發現在八月初一這一天，努爾哈赤還派四大貝勒之一的阿敏向先父祈禱，祈禱原文摘錄如下：

“父，爾之子汗患疾，因設父像祭之。乞佑兒之病速愈，凡事皆蒙扶助。兒痊癒後，將於每月初一日祭祀弗替，倘若不愈我亦無可奈何。”因供奉上天和先祖，祈求病早些痊癒。可見這時努爾哈赤還覺得自己的病有痊癒的希望，並沒有《滿洲實錄》和《清太祖武皇帝實錄》中所記載的早就對國政和子孫們做了什麼安排。此外，這兩本書中，均提及努爾哈赤是在七月二十三日後又過了十三天（即《清太祖高皇帝實錄》中所提到的丙午日）才感到病勢沉重，將阿巴亥召來，此時距離努爾哈赤死亡還有五天。阿巴亥在被努爾哈赤召見之時人在瀋陽，她於本溪坐船順流而下，努爾哈赤本人從太子河逆流而上，兩人會於渾河，期間努爾哈赤絕對有足夠的時間去安排後事——他將大妃阿巴亥召來，竟然不說一句遺言，這在情理上自然是說不通的。更不要說如所謂的遺詔所言，要將阿巴亥生殉（此遺詔大機率是皇太極偽造，具體情況請參見拙作《努爾哈赤大妃阿巴亥被迫殉葬之謎》）。很多人猜測，努爾哈赤在臨死前召見阿巴亥，最主要的目的是託孤，即把汗位傳給多爾袞，讓代善輔政。只可惜烏喇那拉氏阿巴亥沒能鬥過老謀深算的皇太極，不但汗位被搶去，自己還被迫生殉，導致日後多爾袞還當著順治的面說，“太宗之位，原系奪立”，令順治十分不虞了。

那麼，努爾哈赤是否真有可能將汗位傳給多爾袞，令代善輔政呢？筆者認為，皇太極令阿巴亥生殉的所謂努爾哈赤遺言極有可能是偽造的，但努爾哈赤倒未必真的會讓多爾袞繼承汗位，原因如下：

一、多爾袞並非努爾哈赤生前最重視的皇子。

努爾哈赤生前，多爾袞的政治地位並不高。必須講明的是，多爾袞的母親阿巴亥確實是努爾哈赤生前最寵愛的大妃，阿濟格、多爾袞和多鐸三兄弟的住處都距離努爾哈赤的汗宮不遠，這是其他貝勒難以企及的，說他兄弟三人是努爾哈赤最疼愛的也不為過。但是最疼愛的兒子並不一定就是最重視的。努爾哈赤死後有資格繼承汗位的幾個人中，代善領正紅旗，皇太極領正白旗，多鐸領正藍旗，阿濟格則有掌握正黃旗的趨勢，而多爾袞竟無領主身份，地位不但低於早年跟隨努爾哈赤南征北戰的代善和皇太極，甚至低於他同父同母的兄弟阿濟格和多鐸。此時的多爾袞僅僅只是一個領主，而非旗主。領主和旗主的差異在什麼地方呢？當時努爾哈赤分八旗時，每個旗都會有一個或者數個領主，然後以其中一個領主作為旗主。領主是領牛錄的首領，而旗主則是掌握整個旗的旗務的，也就是說，假如一個旗有數個領主，那麼這些領主就是旗主的手下，他們之間的政治地位相差很多。更嚴重的是，假如說阿濟格年齡比多爾袞大，他做旗主而多爾袞做領主還情有可原的話，那麼比多爾袞小兩歲，年僅十二歲的多鐸也是旗主，多爾袞卻不是，這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了。也就是說，多爾袞此時在努爾哈赤心目中的地位除了不如代善皇太極外，還不如阿濟格和多鐸。換言之，多爾袞在努爾哈赤諸多兒子裡並不如一般人所想的那樣是努爾哈赤最疼愛的兒子，相反是不太受重視的。

二、多爾袞毫無政治根基。

上一條談到多爾袞並非旗主而是領主，那麼按照努爾哈赤在廢掉代善太子之後以後，推出八王共治的體制來看，多爾袞還是有資格參與八王共治的——因八王共治只需要有領主資格即可參加。但是當時八王共治的八王中並沒有多爾袞，也就是說，多爾袞在努爾哈赤活著的時候根本不曾進入領導層。再者，當努爾哈赤去世的時候，多爾袞只有十五歲，而代善已經四十三歲，皇太極也已經三十四歲，他們不但從小跟著努爾哈赤出生入死，在八王共治體制提出之前就已參與政治，八王共治提出之後，他們自然當仁不讓，成為參與政治的八王之一。在這種情況下，努爾哈赤有什麼理由不選擇代善和皇太極，轉而選擇毫無政治經驗的多爾袞呢？

三、努爾哈赤不可能讓代善和阿巴亥輔佐多爾袞。

筆者注意到，代善是努爾哈赤的兒子，多爾袞同樣是努爾哈赤的兒子，兩人的出身一樣，多爾袞為大妃所生，代善亦是大妃的兒子，儘管代善比多爾袞大很多，但兩人依然是平輩。參照後世兩大攝政王的例子，多爾袞是福臨的叔父，而載灃是溥儀的親爹，絕沒有同輩輔政的道理——因為努爾哈赤若要代善輔政，為什麼不乾脆把汗位傳給代善呢？代善早被努爾哈赤剝奪了太子之位，努爾哈赤當然不可能在此時將汗位傳給代善。至於阿巴亥，她在努爾哈赤去世的時候也不過三十七歲，努爾哈赤作為一代雄主，豈有親自扶植大妃和外戚的道理呢？女主幹政的後果，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再者說，當初阿巴亥被廢，正是由於她和代善曖昧所起，努爾哈赤又怎麼會讓他們聯手輔佐多爾袞呢？

四、皇太極繼位後並不防範多爾袞。

阿巴亥被迫生殉之時，曾對皇太極說過，希望諸貝勒大臣能恩養兩名幼子多爾袞和多鐸，諸貝勒大臣當即答應。而在阿巴亥死後，皇太極對多爾袞真的做到了恩養二字，多爾袞是直到天聰二年，即皇太極繼位第二年，才升任鑲白旗的旗主，也直到皇太極正式建立清朝登基之後，才被皇太極封為和碩親王，多爾袞的地位才開始超過他同父同母的親哥哥阿濟格。很多人以為，多爾袞在努爾哈赤時期的地位已經超過阿濟格，並以此為證說努爾哈赤想傳位給努爾哈赤，其實史實並非如此，多爾袞實際上是在皇太極時期才超過阿濟格的。而且假如多爾袞真的在努爾哈赤生前就被定為繼承人，那麼皇太極陰謀奪位之下，豈有讓他活著的道理？更別提還對他禮遇有加，不斷扶持他的地位了！

事實上，不管是《清太宗實錄》還是《八旗通志》中關於代善的部分的記錄，都明文寫下了在努爾哈赤死前，並沒有留下關於繼承人的隻言片語，是代善和長子嶽託、三子薩哈連在他死後的第二天在朝會上當著諸貝勒大臣的面提出，由皇太極繼承汗位，當時在場的除了努爾哈赤的侄兒四大貝勒之一的阿敏、努爾哈赤侄兒與皇太極關係極好的濟爾哈朗之外，還有努爾哈赤的第三子莽古爾泰，以及四小貝勒、代善次子碩託、皇太極長子豪格等，這些人聽到代善的建議之後紛紛表示贊同——讀者們看到以上這些人名之後，應該能看得出當時的情勢也是倒向皇太極的，因此

筆者認為努爾哈赤生前沒有把汗位給多爾袞的意思，皇太極也並非篡權的賊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