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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懷瑾先生:中國歷史為什麼叫“春秋”而不是“冬夏”?

2021-12-31由 南懷瑾文教基金會 發表于 歷史

南懷瑾先生:中國歷史為什麼叫“春秋”而不是“冬夏”?

中國歷史的公平精神

南懷瑾先生:中國歷史為什麼叫“春秋”而不是“冬夏”?

《春秋》是中國歷史學的一個代名詞。為什麼不名為“冬夏”?印度的夏季,出家人有結夏安居,因為印度夏天太熱,沒有辦法做工夫、化緣,因此結夏避暑,大家集中在一起,過了這個階段才出來活動。在北印度又不同。在中國的氣候,二月中旬與八月中旬,是春、秋兩季的中間,晝夜的時間是一樣長的。而夏天白晝長,夜晚短;冬天白晝短,黑夜長。在氣候上,春秋兩季是溫和的,既不如夏天的炎熱,也不像冬天的酷寒。所以《春秋》的精神就表示了“平”、“平衡”。

歷史的記載就是要求平;而歷史的事蹟,都是不平的多。但是歷史文化的記載,就等於一個天秤,一定在精神上求其平。對就是對,不對的就是不對,並不因權勢威力而有所改變;儘管貴為皇帝,有不對時,歷史上就記載他的不對。一個做得不對的皇帝,在世的時候有他的權勢,可逞一時的威風,可是在歷史上,則永遠留下一個汙點。只有中國歷史才有這種求平的歷史精神,這是中華文化可貴之處。

中國的歷史發源得最早,印度也是一個歷史悠久的民族,可是直到西元十七世紀以後,才靠別人寫下印度的歷史。其他各國的歷史,也都是後來才有的。

中國歷史的記載,是公平精神的表現,即使後世也是儘量保持這種精神。如晉國的“董狐筆”,董狐是史官,負責記載歷史,皇帝要他改,他寧被殺也不改。有些史官,在被殺以後,由其弟繼承職位,也是和哥哥一樣,照樣是以真實來記載。

晉國的歷史名為“乘”,所以後世稱史書為“史乘”,家譜也名為“家乘”。楚國的史書名為“檮杌”。書的名稱雖各國不同,而記載歷史的公平精神則是一樣的。

——《孟子與離婁》

印度有幾個東西不大講究,沒有歷史觀念,沒有時間觀念,也沒有數字觀念。他們的民族文化就是如此,究竟好不好呢?很好,很解脫嘛!人被這些歷史的包袱,時間的包袱,數字的包袱捆住了,很痛苦耶!所以修道蠻好,悠哉遊哉,餓了摘根香蕉吃吃,然後打個坐,沒有褲子衣服穿,樹葉子弄一片,遮一遮就蠻好啦!不過講人文文化就不對了。

只有我們中國!從遠古開始就建立歷史觀念,這個歷史叫春秋。青年人注意啊!中國文化歷史叫春秋,不叫冬夏,這有它的道理。天地之間只有一個現象,一個冷,一個熱,這是太陽、地球跟月亮的關係。冷到極點是冬天,熱到極點是夏天。秋天是夏天進入冬天的中間,是最舒服的時候,不冷也不熱。春天呢!正是由冬天進入暖和天氣的中間,不冷也不熱。所以在我們的季節上,一年有二十四個節氣。春分與秋分那兩天,白天夜裡一樣長短,不差一毫。夏至是白天最長,夜裡最短;冬至是夜裡最長,白天最短。只有春分跟秋分一樣長短,這個太陽下去,剛剛地球面一半,夜裡也一半,我們穿的衣服不冷也不熱,剛好。所以春秋是世界最和平、最公平,持之平也!而歷史是個“持平”的公論,所以叫春秋,不叫冬夏,春秋的道理是如此。

中國文化的開頭,是歷史的觀念。中國為什麼開始那麼注重歷史文化呢?歷史是給人類留下人生的經驗,這個經驗是經濟之學,不是學校經濟系的經濟。前面我報告過的那個經濟,叫做“經世”之道,是救世救人的學問。也就是把人類過去的成敗盛衰、善惡是非的經驗,留給後人做榜樣,使後人瞭解我們祖先的文化,對人類的和平安樂是怎麼樣的。只是後世的子孫不肖,把社會天下人類弄成這樣的痛苦,這就並非是先王之志。

所以“春秋”是“經世”之學,是“先王之志”。但是孔子著《春秋》“議而不辯”,所以春秋的道理,只是責備賢者,而不是批評普通老百姓。春秋要批評的是歷史上負責的人,社會搞壞了,那是領導者的責任,與老百姓無關;因為百姓是被教育者,負責人是教育老百姓的人。所以春秋責備賢者,不責備一般人。因此孔子“一字褒貶”,一個字下去,就把領導者萬代罪名判下了。

——《莊子諵譁》

中國史官的品格

南懷瑾先生:中國歷史為什麼叫“春秋”而不是“冬夏”?

中國古時皇帝身旁跟著一個史官,寫起居注,是中國文化特色。他把皇帝每日生活的細節都記錄下來,皇帝做錯了什麼事,要他改記錄,他可以不聽皇帝的。有的史官寧可殺頭也不改,因為皇帝和他都要為歷史負責。所以古時的皇帝和大臣都不容易當,因為史官給你下一筆就完了。

——《維摩詰的花雨滿天》

中國的歷史,比較詳細的記載是從周朝開始。《禮記》告訴我們,我們這個民族文化很特別,從上古黃帝一直到周朝,史官的職位是帝王封的,但是封成史官以後,帝王不能干涉。所謂“左史記言,右史記事”等,在帝王旁邊的史官,左史記言,皇帝及臣子們所說的建議語言,都要真實地記錄;右史記事,帝王做了國家大事,或是親近女色,做了什麼事,都如實記下。中國古代史官的權力有這樣大,這種體制也是全世界獨有的。所以我們研究歷史,要“經史合參”。

為什麼這一些大官都注重歷史?不注重歷史你就不懂政治,不懂經濟,也不懂商業,這些學問經驗歷史上都有。有人問我,我們推翻清朝到現在是九十九年,再一年就一百年了,一百年以後你看中國的前途怎麼樣?我說要想瞭解現在這個時代,你去讀歷史,古書上說“觀今宜鑑古,無古不成今”,想知道未來,要知道過去,不懂得歷史你怎麼曉得未來?更別談想懂人類社會文化是怎麼演變的。這是告訴大家歷史的大要。

——《廿一世紀初的前言後語》

“太史公曰”,太史公是史官,司馬遷的父親也是太史公,“太史公曰”,就是史官的評論,讓你搞不清是他父親的話還是他的話,其實就是司馬遷自己的評論。古代做皇帝有兩個重要的史官,“左史記言,右史記行”。真正好的時代,皇帝旁邊兩個太史官不是秘書長,也不是秘書,也像秘書。他又管天文又管氣象,同時管記錄皇帝的言行。“左史記言”,皇帝你今天講了一句什麼話,錯誤的也給你記下來。“右史記行”,你今天做了什麼事,記下來。以前的史官很厲害的,隨時記錄,這是中國文化的特點,皇帝旁邊有史官隨時記錄皇帝的言行。

我們歷史上好幾個史官,皇帝叫他不要記這個,不行!那是我的職責所在。在春秋戰國(《左傳·魯襄公二十五年》)的齊國史官記載,“崔杼弒其君”,崔杼讓史官不要記,史官不肯,堅持要記,他說我是史官,對不對都要記,要殺就殺。結果被殺。史官的弟弟繼位,照樣記,再殺。他的第二個弟弟又來繼承史官,還要記,他就下不了手了。照樣把他記下來,這是歷史上有名的。司馬遷的職業是太史公,管歷史的,也管天文。他父親管這個,他也管這個。他寫文章有個巧,自己要罵人,沒有說我要罵人,他說史官講的,或者我聽爸爸講的,其實都是他自己要講。

——《漫談中國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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