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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骨知何處,不必慰相思:寫在薛紹墓發現之後

2021-12-21由 念雲1119 發表于 歷史

埋骨知何處,不必慰相思:寫在薛紹墓發現之後

近日,咸陽機場1。7公里處發現了大唐第一駙馬薛紹的墓,轟動一時。

看過電視劇《大明宮詞》的人很難忘這一幕,當情竇初開的太平公主在花燈元夜,揭開身邊男子的面具,從此一眼萬年,非君不嫁。這個男子,就是趙文瑄扮演的翩翩佳公子薛紹。

歷史上的薛紹與太平公主是表兄妹,門當戶對。16歲的太平公主嫁給了21歲的表哥,隆重的婚禮,風光無兩。

小夫妻共同生活了七年,恩不恩愛,雖然沒有具體記載,但太平公主在這段時間並沒有任何風流韻事,而且與駙馬生育了四個孩子,從側面足以印證公主嫁給了愛情。若非日日與君好,哪能七年生四個,在夫妻關係裡,公主是有絕對主導權的。

可惜,美好的愛情抵不過現實。最小的孩子才滿月,薛紹卻被一樁謀反案牽連,被武則天杖責,死於獄中。

從此,太平公主開啟了她追逐權利、聲色犬馬的作女的後半生。那年她才23歲。

埋骨知何處,不必慰相思:寫在薛紹墓發現之後

薛紹墓被發現,多少吃瓜群眾紛紛揣想這位大唐美男究竟美成了什麼樣子?趙文瑄的薛紹美還是真正的薛紹更美?現在的頭骨復原技術那是分分鐘的事兒見分曉。

不過,看一眼薛紹的墓誌銘,我想吃瓜群眾可以退散了。薛紹死於公元689年獄中,這個墓卻是公元706年正月下葬的。中間整整隔了17年啊。

17年,薛紹才迎來平反,允許歸葬家族墓地。孩子們已經長大,太平已不是當年的太平。已經成年的兩個兒子主持了薛紹以禮改葬儀式。

以禮改葬,幾個字是不是莫名的熟悉?中國歷史上不知多少代帝王玩過此類遊戲了。想當初薛紹因為謀反罪死於獄中,一個政治犯,誰能去收屍?哪怕是自己的妻子,哪怕自己的妻子貴為一國公主。

可以想見的情形是獄卒草草埋葬,能收到亂葬崗是好的,一多半,隨便哪棵樹下,隨便雜草叢中,連標記都不會有。

那麼17年後,又何處能訪其遺骨?修個大墓,不過是後人聊以自慰。果然,今天的考古學家,除了翻出幾件彩色陶俑,墓中空空如也。

武則天在世誰也不敢翻案,她死後一年,薛紹就被平反了,太平是否一直在等待這一天?不得而知。但她終於憑著年齡優勢,熬死了親孃。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距離薛紹平反七年後,不同於薛紹的被冤枉,太平公主真幹出了謀反的事。

在薛紹墓出土的今天,我忽然對太平公主多了理解。懷抱未滿月的嬌兒,卻眼睜睜無法救自己的愛人,這樣的絕望,誰能承受?也唯有這樣的絕望,能催生多麼沉痛的領悟,逼得弱女子擦乾眼淚,爭奪至高無上的權利。

謀反什麼的,我素來報以冷笑。我若是她,也會把一切看淡了。不謀反,死無全屍,謀個反,身首異處。甚麼區別?幹嘛要立那勞什子賢良德淑、忠孝節義的牌坊?

太平公主有沒有出現在17年後禮葬的現場?墓誌銘沒有記載。不過,薛紹生前只是三品官,他的墓,卻規格非常高,顯然超越了職級。超規格的墓葬,應該是太平公主的手筆。

只是,一切都遲到了。毀滅的青春與愛情,就像不可尋的良人遺骨,永遠不能再重新捧在手心。

我小的時候,對墓地有種近乎偏執的迷信。我總認為一個人的靈魂,定會飄蕩在死去的地方,而不是出生的地方。所以對古墓,就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甚至高考的時候,竟想填報考古專業,當然被家長大怒否決。

但是幻想仍在,很長一段時間,我幻想自己一把洛陽鏟走天下,獨具慧眼,邂逅歷史長河裡一顆顆璀璨的星星。甚至我去研究臺灣的風水書,考證譬如一個人從樓上跳下,靈魂究竟盤桓在樓頂還是樓底……

我知道自己要找什麼,又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麼。或許我只是想要有那麼一種可以追逐的理想去支撐漫長的人生。就像太平公主,在宮廷的漩渦里弄得遍體鱗傷,死活要個結果,卻不知,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古琴梅庵派與廣陵派,都將《廣陵散》作為自己的經典名曲,可是,真正的《廣陵散》,難道不是已隨嵇康最後一次彈奏而絕於世間了麼?所有牽強附會的傳承,不過活人想要沽的名。

於是頓悟。尋不見才是最好的歸宿。秦始皇枕著水銀為江河、仰望寶石為日月,還不是終究一抔白骨,歸於塵歸於土,項羽死後被眾人分搶邀功,那搶了一條大腿的楊姓小卒,還不是要去荒野裡讓那條腿歸於塵歸於土。有什麼分別呢,倒還是項羽利索,沒人惦記著挖不挖墳。

倒黴如宋朝皇陵,當時風光下葬,百年後,全被楊璉真迦掘骨拋屍,頭骨被做成酒碗的宋理宗,總算和死在北國屍體被熬燈油的宋徽宗殊途同歸。

這結果值得大笑三聲吧?忍不住浮想出那句經典的雞湯:正義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可惜笑過之後,還是覺得這雞湯有毒,順序應該換一換才符合實際:正義或許不會缺席,但絕對會遲到。

絕對遲到的正義,拿來何用?一把洛陽鏟,你以為翻得出真相,那也不過是別人寫給你的真相。

當有趣的靈魂離開,皮囊就像蟬蛻的殼,執著去尋豈不是傻。從頓悟的那一刻,我放棄了考古的意義。

埋骨知何處,不必慰相思:寫在薛紹墓發現之後

夕陽西下,站在繁華的街市,腳下是千年不改的地名,身邊是熙熙攘攘的過客。雷峰塔下有沒有白娘子,薛紹墓裡有沒有薛紹,都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我卻能看見有個女子,就站在橋邊。血漫過她腳踝,染赤了白衣。她從青絲熬成了華髮,渡不過絕恨河,摘不到彼岸花。

我生下來的時候,頭頂有一枚很大的胎記。老輩人說,這種人是不肯喝孟婆湯不肯投胎,硬給逼來的。

長相守,毋相離。長相思,毋相欠。長相憶,毋相忘。只為你一諾,我換了九世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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