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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學經典《菜根譚》註譯「六」體道篇

2021-12-15由 語文夢工場 發表于 歷史

《菜根譚》註譯 【六】體道篇

【六】體道篇

三三三、守正安分遠禍之道

趨炎附勢之禍,甚慘亦甚速;棲恬守逸之味,最談亦最長。

【譯文】

趨奉權貴阿附勢利的禍患,十分悽慘也極為迅速;棲身恬靜保守安逸的趣味,最為平淡也最為長久。

【註解】

趨炎附勢:趨,奔走;炎,熱,比喻權勢。趨奉阿附於得勢當權者。語本《宋史·李垂傳》:“今已老大,見大臣不公,常欲面折之。焉能趨炎附熱,看人眉睫,以冀推輓乎?”權貴,舊時指官高勢大的人。唐·李白《夢遊天姥吟留別》:“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勢利,指有錢有勢的人。明·郎瑛《七修類稿·奇謔二·諺語歇後詩》:“海鹽天寧寺僧明秀,都綱職也。攻詩字,奔走勢利。嘗上一達官詩,犯其所忌,被責,便下軍人。”

棲恬守逸:棲,〈動〉本義鳥類歇息。明·歸有光《項脊軒志》:“雞棲於廳。”棲身,寄身,暫居。宋·李之彥《東谷所見·擇師》:“庸師固棲身之謀,一年復留一年;子弟乏開導之益,一日昏鈍一日。”恬,〈形〉本義安靜。《廣雅》:“恬,靜也。”恬靜,恬淡安靜。《東觀漢記·閔貢傳》:“閔貢字仲叔,太原人也。恬靜養神,弗役於物。”守,〈動〉堅持,保持,保守。《漢書·公孫弘傳》:“守成上文,遭禍右武,未有易此者也。”保守,保住,保持使不失去。宋·王安石《上時政疏》:“蓋夫天下至大器也,非大明法度,不足以維持;非眾建賢才,不足以保守。”逸,〈形〉閒適,安樂。《詩·小雅·十月之交》:“民莫不逸。”箋:“逸,逸豫也。”安逸,安閒舒適。《莊子·至樂》:“所苦者,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厚味,形不得美服,目不得好色,耳不得音聲。”

【評語】

有權有勢的人,當他的權勢旺盛的時候,好像炎炎的火。而趨炎附勢就是依附那些有權威有勢力的人,雖然一時得了富貴名利,但是一方面有利,一方面也有害。短暫的附和,固然一時僥倖得福很厚,但等到時衰運敗,他得禍也必然最為悲慘。其禍害的來臨,也必定是很快而沒有避免的餘地。我們從歷史上可以找到很多例項,那些奸臣,寵臣、佞臣趨談附勢,一時榮華富貴作威作福,但他們所依附的權貴本身就如一座冰山,曾幾何時所依附的帝王沒落,轉眼之間家破人亡,有的甚至被禍滅全族,其禍真是又慘又速,人們誰還會記住這些人呢?反之,不賣貪慾、不羨功名的人,他能夠恬淡度日勤儉持家。既不阿附於權勢,也不去鑽營於豪門,守住淡泊生活,清閒的過日子,這種淡泊的生活趣味,是既快樂又悠久的。只有那些不貪名利不趨炎附勢的人,每天過著自由恬淡的生活,才能寧靜以致遠,淡泊以明志,遠禍而快樂,冷眼看世界,既悠閒又快樂。諸葛亮的座右銘是“寧靜以致遠,淡泊以明志”,這是一句具有深長意義的名言。歷史往往是“唯是隱者留其名,”那和姦佞小人們所追逐的東西又算得了什麼呢?

三三四、消弭幻業增長道心

色慾火熾,而一念及病時,便興似寒灰;名利飴甘,而一想到死地,便味如嚼蠟。故人常憂死慮病,亦可消幻業而長道心。

【譯文】

情色慾望火勢熾盛,而一旦想到病痛的時候,所有興致就變得恰似冰寒灰燼;功名利祿飴漿甘甜,而一旦想到死亡的境地,所有興味就變得猶如咀嚼蠟燭。所以人們要經常憂慮死亡和疾病,這樣也可以消除幻惑業緣而增長道義之心。

【註解】

色慾:性慾,男女間的情愛。《列子·力命》:“汝寒溫不節,虛實失度,病由飢飽色慾,精慮煩散,非天非鬼,雖漸可攻也。”

火熾:火勢熾盛。漢·王充《論衡·論死》:“火熾而釜沸,沸止而氣歇。”

寒灰:猶死灰。物質完全燃燒後留剩的灰燼。見一二七【註解】。比喻不生慾望之心或對人生已無任何追求的心情。五代·齊己《答無願上人書》詩:“鄭生驅蹇峴山迴,傳得安公好信來。千里阻修俱老骨,八行重疊慰寒灰。”

飴甘:飴,<名>本義飴糖,用麥芽製成的糖,《說文》:“飴,米煎也。”飴漿,糖漿。《新唐書·王重榮傳》:“民匿保山谷間,帝每出,或獻飴漿,帝駐馬為嘗。”甘,〈形〉漢字部首之一,從“甘”的字往往與“甜”、“美味”有關。本義味美。《說文》:“甘,美也。”

死地:死亡的境地。語本《孫子.九地》:“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三國·魏·嵇康《答難養生論》:“然則欲與生不併立,名與身不俱存,略可知矣。而世未之悟,以順欲為得生,雖有後(厚)生之情,而不識生生之理。故動之死地也。”

幻業:為佛家術語,是梵語“羯魔”的意譯,本指造作,凡造作的行為,不論善惡皆稱業,但是一般都以惡因為業。幻,<動>惑亂。《說文》:“幻,相詐惑也。”業,〈名〉本義古時樂器架子橫木上的大版,刻如鋸齒狀,用來懸掛鐘磬。《說文》:“業,大版也。所以覆縣鐘鼓之栒,捷業如鋸齒,以白畫之。從丵,象其鉏鋙相承也。”有“罪孽”之義,《西廂記諸官調》:“把業龍擒捉,猛虎拖倒。”業緣,佛教語,謂苦樂皆為業力而起,故稱為“業緣”。《維摩經·方便品》:“是身如幻,從顛倒起;是身如夢,為虛妄見;是身如影,從業緣現。”北齊·顏之推《顏氏家訓·歸心》:“或乃精誠不深,業緣未感,時儻差闌,終當獲報耳。”

道心:指發於義理之心。據《朱子全書·尚書》篇:“人心,人慾也;道心,天理也。所謂人心者是血氣和合做成;道心者是本來票受仁義禮智之心。”指天理,義理。《書·大禹謨》:“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蔡沈集傳:“心者,人之知覺,主於中而應於外者也。指其發於形氣者而言,則謂之人心,指其發於義理者而言,則謂之道心。”佛教語,菩提心,悟道之心。南朝·梁·慧皎《高僧傳·義解四·釋道溫》:“義解足以析微,道心未易可測。”

【評語】

人在病中,會感到人生之虛幻與可悲,到了死地大概只剩求生一念了。所以人平時做事應朝事物的對立面想想,而不是隨心所欲,任意胡為。“戒色可保壽,戒鬥可免禍,戒得可全名”,因此孔子才忠告世人:“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 (《論語·季孫》)此外朱子也說:“聖人同於人者血氣也,異人者志氣也;血氣有時而衰也。少未定,壯而剛,老而衰,血氣也,戒於色,戒於得者志氣也。君子養其志氣,故不為血氣所動,是以年彌高而德彌劭也”人生在世,宜控制自己的慾望而修些德性,做事勿為慾望迷失本性,終會有所作為的。色慾和名利,當人在身體健壯的時候,都是很有興趣的,一旦有病或是身亡,興味也隨之而滅亡。所以,人如果能夠常常對於死和病加以注意.以色慾和名利是夢幻泡影,心不起幻業,反可以增長了道心。“生死事大,無常迅速,慎勿放逸。”佛教常以這三句話來警覺眾僧,也是這個道理。

三三五、退步寬平清淡悠久

爭先的徑路窄,退後一步自寬平一步;濃豔的滋味短,清淡一分自悠長一分。

【譯文】

爭強好勝的道路狹窄,退讓後進一步自然寬闊平坦一些;濃重豔麗的滋味短淺,清醇淡雅一分自然悠然長久一些。

【註解】

爭先:猶搶前,爭著趕在前頭。金·元好問《贈答郝經伯常》詩:“文陣自憐吾已老,名場誰與子爭先。”此指好勝逞強。

徑路:泛指道路。三國·魏·曹操《苦寒行》:“迷惑失徑路,瞑無所宿棲。” 比喻處世行事的途徑。宋·蘇軾《上張安道養生訣論》:“文章書口訣,多枝辭隱語,卒不見下手徑路。”

寬平:指寬闊平坦之處。《荀子·賦》:“此夫安寬平而危險隘者邪?”另見二五三【註解】

濃豔:(色彩)濃重豔麗,華麗。常代指鮮豔的花朵或濃妝豔抹的婦女。見○六五【註解】

清淡:顏色、氣味等不濃。宋·石延年《春陰》詩:“柳色低迷先作暗,水光清淡卻生寒。”指食物含油脂少。明·張寧《方洲雜言》:“平生不經嘗五味豐腴之物,清淡安全,所以致壽。”清醇,清淨純正。《後漢書·仲長統傳》:“清醇之酎,敗而不可飲。”淡雅,素淨雅緻。宋·丘崈《洞仙歌》詞:“豐肌膩體,淡雅矜貴,不與群芳競姝麗。”

【評語】

和別人爭路要想自己搶先一步,必定把人家排擠到後面。兩人相爭,道路就很窄了,前進會發生困難。如果能夠後退一步,不起爭奪之心,自然環境平穩,身心舒適。滋味過濃時,只能感覺愉快爽口於一時,絕不能長久。所以,人的飲食只要能夠清淡,就能感覺回味悠久了。這是用飲食來比喻人的功名富貴,如同那濃豔滋味一樣,可惜的是好景無常,難以悠久啊!如果人能對自然風景發生興趣,此心寧靜,與世無爭,自然就可以悠久無恙了。就激進人生而言,一個人應該在艱苦中奮鬥,要像拿破崙字典之中沒有“難”字,因為“唯其難能,所以才可貴”。但是如果就另一種角度來看,凡事都不必強求,因為強求的結果就會顯得路徑太窄,尤其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爭的結果會傷害雙方的感情,所謂“讓一分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就是指這種道理而言。假如世人都能抱這種“退步寬平,清淡悠久”的人生觀,人與人之間就不會有這麼多糾紛了。但事實上很難,因為好勝之心人皆有之。這就存在一個適時適度的問題,即在什麼樣的條件下應該爭勝,什麼樣的情況下應該退讓。做人貴在自然,做事不可強求,在大是大非面前,在天下興亡的大義面前,不爭何待?在名利場中,在富貴鄉中,在人際是非面前,退一步讓一下有何不好?

三三六、隱無榮辱道無炎涼

隱逸林中無榮辱,道義路上無炎涼。

【譯文】

避世隱居山林之中沒有榮耀恥辱;道德仁義的道路上沒有炎涼世態。

【註解】

隱逸:避世隱居,隱遁。晉·葛洪《抱朴子·貴賢》:“世有隱逸之民,而無獨立之主者,士可以嘉遁而無憂,君不可以無臣而致治。”

榮辱:光榮與恥辱,指地位的高低、名譽的好壞。《易·繫辭上》:“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

道義:道德和正義,道德義理。見○二四【註解】

炎涼:炎是熱,涼是冷,以氣候的變化來比喻人情勢利反覆。見一六三【註解】

【評語】

榮華和汙辱都是世間平凡的事情,這對於逃出世間隱遁山林度清逸生活的隱士是感覺不到。一般世人多半和富貴的人親密交往,結合溫暖的情誼。對於貧賤的人則多半採取冷淡的態度。如果基於仁義道德的立場來與人交往,則富貴貧賤的炎涼變化就都不存在了。道家提倡出世,故隱者之所以無榮辱之感,原因在於他們已經完全擺脫了世俗的是非觀念。世俗之人認為榮榜與恥辱的事,在他們看來不過有如鏡花水月。儒家提倡入世。在道義路上就要恩怨分明,有人問孔子“以德報怨何如”,孔子回答說:“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因為儒家講的是世間作為,所以凡事都權衡輕重,而且處處以中庸之道為準。老子也曾說過這種話,然而老子講的是“出世法”,所謂出世就是“人我兩忘,恩怨皆空”,並非有心“以德報怨”,而是根本已經不分恩怨的緣故。兩種世界觀決定了對勞辱、恩怨的不同看法。但在傳統思想中,兩種觀念往往融為一體,即既提倡出世不計恩怨,又提倡在人世中行道義不計榮辱,故無所謂炎涼。

【注081】明•陳繼儒《小窗幽記•卷四•集靈》同文。

三三七、居安思危處進思退

進步處便思退步,庶免觸藩之禍;著手時先圖放手,才脫騎虎之危。

【譯文】

前進行步時就要思考後退的步伐,或許避免進退兩難的禍患;開始做事時就要圖謀放棄的手段,才能擺脫騎虎難下的危險。

【註解】

進步:向前行步。謂人或事物向前發展,比原來好。見二三六【註解】

退步:向後走,後退。《五燈會元·雪峰存禪師法嗣·玄沙師備禪師》:“師與泉守在室中説話,有一沙彌揭簾入見,卻退步而出。”退路,後步。明·賈仲名《蕭淑蘭》第一折:“小生此間難住,必尋退步。”

庶:〈副〉也許,或許。《左傳·桓公六年》:“君姑修政而親兄弟之國,庶免於難。”

觸藩:據《易經》“大壯卦:羊觸藩,不能退,不能遂。疏:‘退謂退避,遂謂進往’”。比喻碰壁,進退兩難。唐·駱賓王《早秋出塞寄東臺詳正學士》詩:“弔影慙連茹,浮生倦觸藩。”

著手:即“著手”,動手,開始做。唐·韓愈《石鼓歌》:“牧童敲火牛礪角,誰復著手為摩挲。”

放手:放棄,丟掉。見一八二【註解】

騎虎之危:比喻做一件事情進行下去有困難,但情況又不允許中途停止,陷於進退兩難的境地。據《隋書·獨孤皇后傳》:“當週之宣帝崩,高祖居入禁中,總百揆,後使人謂高祖曰:‘大事已然,騎虎之勢不得下,勉之。’”

【評語】

山羊是一種好動的動物,尤其是公羊更生性好鬥,他常用很大的犄角往籬笆上撞,有時就會夾在籬笆裡進退不得。用這種情形來比喻人的進退是很恰當的,假如人凡事都駑馬戀棧不能在權勢頭上猛退,到頭來能免像山羊觸藩一般弄得災禍纏身。老虎是一種很兇猛的野獸,據說騎在老虎背上是很難下來的,因為下來就有被它咬死的危險。所謂“騎虎之勢”,就是用來告誡人凡事必須隨機應變,以免日後造成騎虎難下的窘迫局面。懸崖勒馬、江心補漏固然是對危局的補救措施,但畢竟已處於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騎虎之勢已成,世事不由自己,至此悔恨都已晚矣。做事要胸中有數,不要貪戀功名利祿,不要做無準備之事;做事要隨機應變,隨勢之遷而調整。做事是為了成事,一股勁猛進不可取,猶猶豫豫也不可取,應當知進知退,有張有弛,居安思危,處進恩退才是行事的方法。

三三八、身富心貧貧而心富

貪得者,分金恨不得玉,封公怨不授候,權豪自甘乞丐;知足者,藜羹旨於膏粱,布袍暖於狐貉,編民不讓王公。

【譯文】

貪求得到的人,分得金銀怨恨沒有得到玉石,敕封公爵怨恨沒有敕封侯爵,權貴富豪自我甘心淪落為乞虧;知道滿足的人,藜菜羹食旨味強於肥肉細糧,棉布長袍溫暖勝過狐襖貉裘,編籍平民毫不遜讓於達官貴人。

【註解】

貪得:謂貪求財物或權益。見一二五【註解】

公侯:公爵與侯爵。《禮記·王制》:“王者之制祿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

藜羹:用藜菜作的羹,泛指粗劣的食物。《莊子·讓王》:“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糝。”成玄英疏:“藜菜之羹,不加米糝。”羹食羹和飯。《禮記·內則》:“羹食,自諸侯以下至於庶人,無等。”鄭玄注:“羹食,食之主也。”孔穎達疏:“食,謂飯也。言羹之與飯,是食之主。”

旨:〈形〉本義味美。《說文》:“旨,美也。”旨味,美味。《新唐書·儒學傳下·元澹》:“(元澹)嘗謂仁杰曰:‘下之事上,譬富家儲積以自資也,脯臘膎胰以供滋膳,參術芝桂以防疾疢。門下充旨味者多矣,願以小人備一藥石,可乎?’”

膏粱:肥肉和細糧。泛指肥美的食物《國語·晉語七》:“夫膏粱之性難正也。” 韋昭注:“膏,肉之肥者;粱,食之精者。”晉·葛洪《抱朴子·崇教》:“﹝王孫公子﹞鼻饜乎蘭麝,口爽於膏粱。”

布袍:布制長袍。《後漢書·東夷傳·三韓》:“大率皆魁頭露紒,布袍草履。”

狐貉:指狐、貉的毛皮製成的皮衣。《論語·子罕》:“衣敝縕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與?”朱熹集註:“以狐貉之皮為裘,衣之貴者。”

編民:編入戶籍的平民。唐·孫樵《寓汴觀察判官書》:“今京兆二十四縣,半為東西軍所奪,然亦不過籍佔編民,翼蔽墾田,其辭獄曲直,尚歸京兆。”

不讓:不遜讓,不推辭。《詩·小雅·角弓》:“受爵不讓,至於己斯亡。”遜讓亦作“遜攘”,猶謙讓。《漢書·蕭望之傳》:“不奉法自修,踞慢不遜攘。”顏師古注:“攘,古讓字。”

王公:天子與諸侯。《國語·周語中》:“王公立飫,則有房烝。”韋昭注:“王,王子;公,諸侯也。”亦泛指達官貴人。唐·韓愈《荊潭唱和詩》序:“至若王公貴人,氣滿志得,非效能而好之,則不暇以為。”

【評語】

金子比玉石貴重,公爵比侯爵尊榮。已經封為公爵的地位.而不被封為侯爵也沒有什麼遺憾。可是貪得無厭的人,得了金子他還埋怨沒有得到玉石,封為公爵他還希望再受位侯爵。這種人雖有鉅萬的財產,居於王公的地位,權威勢力壓倒萬人,但是他的心始終不滿足。雖身為權貴,其實跟乞丐一樣可憐。這是他的心念不正,甘願做乞丐。反之,知足守份的人對於自己的身分感到滿足,每天雖然吃的菜蔬藜羹,也比吃肥甘膏粱感覺好得多。身上穿的雖然是布衣,也比穿著狐貂的皮襖要暖和。雖然是一個無爵無位的平民,心中高尚而愉快。總之,人間的苦樂是在於個人的心,衣食住的厚薄、爵祿地位的高低都不足道,首先還是修心最重要。近世人心不古,有很多的權豪乞丐,這使人慨嘆啊!“得寸進尺,得隴望蜀”是對貪得無厭之輩的形象比喻。只有少數超凡絕俗的豁達之士,才能領悟知足樂常之理。據《後漢書·岑彭傳》說:“八年,彭引兵從車駕破天水,與吳漢圍隗囂於西城。時公孫述將李育將兵救囂,守上邽,帝留蓋延、耿弇圍之,而車駕東歸。敕彭書曰:‘兩城若下,便可將兵南擊蜀虜。人苦不知足,既平隴,復望蜀。’”可見“得隴望蜀”一句成語其原典就出在這裡,意思就是貪得無厭。其實適度的物質財富是必須的、追求功名以求實現抱負也無可非議,關鍵看出發點何在。有一定社會地位是現實生活迫使個人接受的一種要求;追求物質豐富是刺激市場繁榮的動力,對個人而言,決非因為安貧樂道就可以否定對物質慾望的追求。但是一個人為銅臭氣包圍,把自己變成積累財富的奴隸,或為財富不擇手段,為權勢投機鑽營,把權勢當成滿足私慾的工具,那麼,這種人就會永遠貪得無厭,為正人君子所不齒。

三三九、隱者高明省事平安

矜名不若逃名趣,練事何如省事閒。

【譯文】

崇尚名聲不如逃避名聲饒有趣味,熟諳世事不如減少事務使人安閒。

【註解】

矜名:崇尚名聲。南朝·宋·謝靈運《遊赤石進帆海》詩:“矜名道不足,適己物可忽。”

逃名:逃避聲名而不居。見○七六【註解】

練事:熟諳世事。《虞初新志》卷六引清·吳肅公《五人傳》:“諸父老練事者,亦旋悔。”

【評語】

把自己的名譽向旁人誇耀來表示驕傲,不如把自己的名譽不必宣揚於世上,而能逃出於名利之外,這是饒有趣味的事情。法國的拿破崙是向外誇耀功名的人,美國的華盛頓是功成身退逃遁功名利祿的人,前者被放逐海上孤島,死於異域,後者則晚景逍遙名垂千古。兩者相互比較,哪一個有趣,哪一個悠久深遠,自然不言而喻。老子說:“阡陌相連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俗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是唯恐怕多事的處理不當,反不如省事的息事寧人為佳。老莊提倡無為,所謂出世哲學(出世法);儒家主張進取,倡匯入世哲學(入世法),二者構成中國古代士大夫一種處世哲學;進則求取功名兼濟天下,退則隱居山林修身養性。所謂“隱者高明,省事平安”,就老莊的無為思想是很對的,就儒家的進取思想來說似乎是相矛盾的,這是一個人生觀的問題,也是哲學思想見地問題,根本不能主觀批判誰是誰非。對世俗而言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作多錯,少作少錯,不作不錯”,就老莊思想來說非常有道理,就儒家思想來說大錯特錯。對隱者而言本身是不求名,更無所謂虛名了。所以自古就有“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的說法,意思就是人的才華不可外露,宜深明韜光養晦之道,才不會招致世俗小人的忌恨,而使你的事業一帆風順的發展下去。善於韜光養晦,才是處世悠久之道。所以,入世出世表面上矛盾,實際上又是一致。一個愚鈍之人本身無所謂隱,一個修省的人隱居不是在逃脫世俗,不過是在求得一種心理平靜而已,故逃名省事以得安閒。

三四○、得道無系靜躁無干

孤雲出岫,去留一無所繫,朗鏡懸空,靜躁兩不相干。

【譯文】

孤獨浮雲出沒峰巒、離去停留一點沒有牽繫;一輪明月高懸天空,寧靜急躁兩者不相干系。

【註解】

孤雲出岫:孤雲,單獨飄浮的雲片。唐·李白《獨坐敬亭山》詩:“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閒。”比喻貧寒或客居的人。《文選·陶潛〈詠貧士〉》:“萬族各有託,孤雲獨無依。”李善注:“孤雲,喻貧士也。”出岫,出山,從山中出來。晉·陶潛《歸去來兮辭》:“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岫,〈名〉本義山穴《說文》:“岫,山穴也。”《爾雅》:“山有穴曰岫。”峰巒,山或山脈的峰頂。嵇康《憂憤詩》:“采薇山阿,散發巖岫。”

去留:離去或留下。唐·杜甫《送韋十六評事充同谷判官》詩:“今歸行在所,王事有去留。”停留,謂不繼續前進或移動。晉·幹寶《搜神記》卷十五:“望君之容,必是賢者,是以停留,依憑左右。”

系:〈動〉約束,羈絆。漢·賈誼《鵬鳥賦》:“愚士系俗兮,窘若囚拘。”牽繫,牽掛,牽連。宋·柳永《慢卷紬》詞:“又爭似從前,淡淡相看,免憑牽繫。”

朗鏡:即明鏡,喻月亮。唐·杜甫《八月十五夜月》詩之一:“滿目飛明鏡,歸心折大刀。”傳說秦始皇有鏡,能照見人腸胃五臟等。見《西京雜記》卷三。後因以“秦庭朗鏡”比喻明於審案的官吏。《初刻拍案驚奇》卷十一:“負屈寒儒,得遇秦庭朗鏡;行兇詭計,難逃蕭相明條。”

不相干:不相關涉。漢·王充《論衡·問孔》:“智與仁,不相干也。有不知之性,何妨為仁之行?”干係,猶關係,謂對某事有責任牽連。宋·蘇軾《上蔡省主論放欠書》:“或未輸之贜,責於當時主典之吏;或敗折之課,均於保任幹繫之家。”

靜躁:靜和動,寧靜急躁。晉·張華《答何劭》詩:“洪鈞陶萬類,大塊稟群生。明闇信異姿,靜躁亦殊形。”

【評語】

人感覺到白雲來去一無牽掛,飛奔任他自由。陶淵明的《歸去來辭》說:‘雲無心而出岫,鳥倦飛而知還。’也就是說,萬物現象都是往還來去一任自然的。一輪明月懸照在天空之中,他的皎潔光明,照耀著下界的靜寂或是喧噪的各地方,沒有一點厚此薄彼的分別。人的出處進退也應當像孤雲無心出岫,人心的明朗更應當像懸在空中的明月一般。天地創造萬物,最初都了無牽掛逍遙自在,至於今天的道德、法律、宗教等一切行為規範,都是後來由人類自己為自己所創造的人為約束。生活在現代文明中的人們,不可能像孤雲朗月一樣無牽無掛,必須受人類自己創造的道德、法律、宗教等一切行為規範的約束限制。處在原始社會的人們,在精神上是公平和自由的,在生存上需要相互幫助,當生存問題得到解決。不過時代永遠是前進的,私有制一出現,社會就開始有了種種矛盾。一些制約、規範人類社會生活而出現。但不論任何為人類所建立的行為約束,都必須適應人類社會生活才能存在,反之就會被人們所共同揚棄。例如不合理的政治制度,如暴政等等,就必然會被人們推翻,“暴政必亡”就是指此而言。社會的發展,並沒有使人們一無所繫了無牽掛自由自在地生活,於是人們便尋求一種自我內心的平衡與調節,求得內心如流雲,如朗月,使人世間的靜躁與我無關,藉以保持一份悠閒雅緻。

三四一、心有繫戀便無仙鄉

山林是勝地,一營戀變成市朝;書畫是雅事,一貪痴便成商賈,蓋心無染著,欲境是仙都;心有繫戀,樂境成苦海矣。

【譯文】

山川林泉是風景優美的地方,一旦營惑留戀轉變成市井朝廷;琴棋書畫是高雅趣味的事情,一旦貪戀痴迷就成為市儈商人。這是因為內心沒有沾染執著,慾望環境就是神仙都城;內心有所牽掛依戀,快樂境地就將成苦惱海洋。

【註解】

營戀:營,〈動〉本義四周壘土而居。《說文》:“營,幣居也。”段玉裁注:“幣居,謂圍繞而居。”桂馥義證:“營謂周垣。”迷惑。《淮南子·本經》:“則目不營於色。”營惑,亦作“營或”。惑亂,迷惑。《漢書·劉向傳》:“所以營或耳目,感移心意,不可勝載。”戀,〈動〉本義留戀,依依不捨。《說文》:“孌,慕也。字亦作戀。”

市朝:市場和朝廷。《周禮·考工記·匠人》:“面朝後市,市朝一夫。”戴震 《考工記圖》引徐昭慶曰:“朝者官吏所會,市者商旅所聚,必須有一夫百畝之地,然後足以容之。”眾人合集的場所,公共場合。《戰國策·齊策》:“能謗譏於市朝,聞寡人之耳者,受下賞。”泛指爭名逐利之所,有庸俗喧囂之意。

貪痴:貪戀痴迷。宋·京鏜《雨中花·重陽》詞:“自憐行客,猶對佳賓,留連豈是貪痴。誰會得,心馳北闕,興寄東籬。”

商賈:商人。《周禮·天官·太宰》:“六曰商賈,阜通貨賄。”鄭玄注:“行曰商,處曰賈。”

無染:佛教語,謂性本潔淨,無沾汙垢。見○四八【註解】

執著:即“執著”,佛教指專心注意人世間事物而不能超脫,後來泛指固執或拘泥。白居易《傳法堂碑》:“凡夫無明,二乘執著。”

仙都:神話中仙人居住的地方。明·屠隆《綵毫記·蓬萊傳信》:“道士何來,輒敢至此仙都境界?”

繫戀:牽掛依戀,戀念不捨。《漢書·敘傳上》:“既繫戀於世教矣,何用大道為自眩曜?”

樂境:猶樂土。宋·曾鞏《到亳州與南京張宣徽啟》:“蒙易近藩,獲隣樂境,雖未得就諸生之列,請益於詩書,然足以聞長者之風,仰高於道誼。”快樂的境地。清·陳確《與許芝田書》:“近大辛、欲爾與諸子為省過之集,具約甚嚴。後生志趣迺爾,故是為父兄第一樂境。科名豈足道哉!”

【評語】

山林是遠離世俗紅塵的地方,但如果熱戀于山林,而想作種種營造修建的事情,那山林也就化為風塵僕僕的市朝了。寫字繪畫本是相當風雅之事。如果一起貪戀的心,立刻就變成帶市俗臭味的商賈買賣性質了。如果心不執著於感染,就是俗物囤積的地方,也可以如同仙人的場所一樣。此心一起愛戀,則安樂境界立刻化為苦痛。所謂俗與雅並不在於事物本身,而在於支配事物者的主觀感受,是人對客觀事物的一種感受。所以《維摩經》中才有“心靜則佛土也靜”,意思是說俗雅完全出於心的反應。所謂苦與樂也不在於環境本身,而完全在於人對事物所產生的感受,因而《華嚴經》中才有“處於世間,一切事皆如虛空,如蓮花之著水”,意思是勸人處世的秘訣是不要著相。其實在我們平日的心態中就有道,所以無門和尚詩說:“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假如我們能作到這些,那麼就永遠生活在樂境中而不為物慾所苦,進而再以“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的胸襟來透視人生。苦與樂、雅與俗都是相對的,在一定條件下可以轉化。浸於琴棋書畫本為雅事,一旦沾上金錢買賣,便雅氣無存;浪跡山林江河本為樂事,可讓俗世的苦惱始終佔據腦海,樂又從何而來呢?心態的調整,道德的修養才是能否擺脫凡塵俗也的關鍵。

三四二、躁極則昏靜極則明

時當喧雜,則平日所記憶者,皆漫然忘去;境在清寧,則夙昔所遺忘者,又恍爾現前。可見靜躁稍分,昏明頓異也。

【譯文】

每當周圍喧鬧嘈雜的時候,平時所記憶的事物,就都全然忘卻消去;每當周圍清閒寧靜的時候,往日所遺忘的事物,又會忽然浮現眼前。可見寧靜和浮躁稍微區分,昏暗和明朗頓時截然不同。

【註解】時當:本意適當。《三國志·吳志·顧雍傳》:“雍為人不飲酒,寡言語,舉動時當。”此作字面解,“每當……的時候”。

喧雜:喧鬧嘈雜。《舊唐書·高祖紀》:“近代以來,多立寺舍,不求閒曠之境,唯趨喧雜之方。”

平日:平時,平常的日子(區別於特定的日子,如假日、節日等)。《漢書·汲黯傳》:“大將軍聞,愈賢黯,數請問以朝廷所疑,遇黯加於平日。”

漫然:猶渾然,全然。宋·范公偁《過庭錄》:“邵伯恭侍郎守長安,既去久之,以書抵親識曰:‘自去長安,唯酥梨、筍時復在唸,其他漫然不復記憶。’”

忘去:忘卻,忘記掉。唐·張籍《寄蘇州白二十二使君》詩:“此處吟詩向山寺,知君忘卻曲江春。”消去,消失,消散。漢·王充《論衡·遭虎》:“夫吉凶同佔,遷免一驗,俱象空亡,精氣消去也。”

清寧:清明寧靜。語本《老子》:“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

夙昔:前夜。《文選·〈古樂府·飲馬長城窟行〉》:“遠道不可思,夙昔夢見之。” 李善注引《廣雅》:“昔,夜也。”泛指昔時,往日。漢·桓寬《鹽鐵論·箴石》:“故言可述,行可則。此有司夙昔所願覩也。”

恍爾:恍,〈副〉猛然,忽然。唐·李白《夢遊天姥吟留別》:“恍驚起而長嗟。”爾,〈助〉形容詞、副詞的詞尾,相當於“然”。《論語》:“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

靜躁:靜和動。見三四○【註解】

【評語】

水清明月現,心靜思自明。當我們用木杖去攪請靜水,水混了泥沙都會浮起來,這時候水底的任何東西都看不清了,等水澄清了之後,泥沙沉到底下,這時候就看得一清二楚。當我們事務紛忙時,情緒雜亂,腦筋被弄得把平日所記憶想象的、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都突然模糊不清了。等到事情過去,心裡才平靜了下來,這時候便慢慢的把過去忘記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像放映影片一樣出現在心頭。這一鬧一靜的中間,表現出一昏一明的差別。所以,我們的心要常保持清靜,對於外事外物自然能夠了解得非常透徹。有句俗話叫“心靜自然涼”,對於一個人的心態調整來講同樣適用。在吵雜的環境中,人的情緒易受波動,腦子不太清明,這時就需要調節自己。心情平靜精神自然集中,精神集中思考自然周密,所以李鴻章才有“清明在躬,志氣如神”的名言。“拂意則憂,順意則喜,志得則揚,志陰則餒,七情交逞,此心何時安寧?”這些話雖然沒告訴世人如何來維持心神的寧靜,不過我們卻可以看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乃是“清明在躬,志氣如神”的源泉。所以,人應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可拂意則憂,順意則喜,志得則揚,志阻則餒,七情交逞,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是無以成就事業的。

三四三、臥雲弄月絕俗超塵

蘆花被下臥雪眠雲,保全得一窩夜氣;竹葉杯中吟風弄月,躲離了萬丈紅塵。

【譯文】

蓋著蘆花披臥雪地安心神閒眠煙雲,保全那一分靜思產生的良知善念;舉著竹葉杯飲美酒賦詩文吟詠風月,遠離那一片喧囂繁華的人間塵世。

【註解】

蘆花被:用蘆葦花絮做的被,喻粗劣之被。元·貫雲石於公元1314年秋天,南遊途中經過樑山泊。貫雲石喜愛那裡一個漁翁的蘆花絮成的被子,漁翁要他用詩來交換。貫雲石略加思索,吟出了一首七律:“採得蘆花不涴塵,綠莎聊復藉為茵。西風颳夢秋無際,夜月生香雪滿身。毛骨已隨天地老,聲名不讓古今貧。青綾莫為鴛鴦妒,欸乃聲中別有春。”這首《蘆花被》詩廣為流傳,貫雲石用它換取蘆花被的事也傳為佳話。貫雲石乾脆又取了“蘆花道人”的別號,並寫道:“清風荷葉杯,明月蘆花被,乾坤靜中心似水。”宣佈了自己和名利場的決絕,開始了十年浪跡江湖、專心創作的新生活。

臥雪:《後漢書·袁安傳》“後舉孝廉”李賢注引晉周斐《汝南先賢傳》:“時大雪積地丈餘。洛陽令身出案行,見人家皆除雪出,有乞食者。至袁安門,無有行路,謂安已死。令人除雪入戶,見安僵臥。問何以不出。安曰‘大雪人皆餓,不宜幹人。’令以為賢,舉為孝廉。”又三國魏焦先亦有“臥雪”故事。晉皇甫謐《高士傳·焦先》:“後野火燒其廬,先因露寢,遭冬雪大至,先袒臥不移,人以為死,就視如故。”後遂以“臥雪”為安貧清高的典實。

眠雲:比喻山居生活。唐劉禹錫《西山半若試茶歌》:“欲知花乳清泠味,須是眠雲臥石人。”

夜氣:儒家謂晩上靜思所產生的良知善念。《孟子·告子上》:“牿之反覆,則其夜氣不足以存;夜氣不足以存,則其違禽獸不遠矣。”

吟風弄月:此指吟詩填詞,舊指文人寫作或朗誦以風月等自然景色為題材的作品,現多形容作品空虛無聊。唐·範傳正《李翰林白墓誌銘》:“吟詠風月,席天幕地,但貴其適所以適,不知夫所以然而然。”

萬丈紅塵:指熱鬧繁華的地方。萬丈,形容很長很高或很深。《後漢書·蘇竟傳》:“天有白虹,自子加午,廣可十丈,長可萬丈。”紅塵,鬧市的飛塵,指繁華的社會。南朝·陳·徐陵《洛陽道》詩之一:“緣柳三春暗,紅塵百戲多。”佛教、道教等稱人世為“紅塵”。見一四九【註解】

【評語】

蘆葦的花絮可以代替棉花裝填到臥具裡面做成被子,但那是很粗糙的下等臥具。“一窩”的意思,就是代表一間小屋子。臥雪眠雲是形容接觸那清寒的夜色,在這時候臥倒在蘆花被中,一塵不染可以說超脫了世俗的生活。竹葉在釀酒的時候,放到裡面味道很好,所以世人便把這種酒叫做“竹葉青”,竹葉杯就是酒杯的意思。蘆花被對以竹葉杯,很是恰當。如果手持酒杯,賞風月吟詩歌,平日在紅塵中翻騰的人們,一時也可以遠離世俗的種種煩惱。平日汲汲於追求名利的小人,只知使自己衣食住行豪奢豐足,他的心便自然而然的世俗化了。反之,處於清寒淡泊的境界,倒有著無窮的趣味。“臥雲弄月,絕俗超塵”這種充滿著雅趣的田園生活是頗為引人的,最能理解其生活雅趣的就是田園詩人陶淵明,他在《飲酒詩》中說:“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這就是一種遠離萬丈紅塵神仙般的隱居生活。但是否所有的隱者都不願留其名,或者全都是為了終南捷徑,不得而知。真的隱者確實不多,為隱而名的人卻不少。陶淵明的可貴在得自然之趣,並不是為隱而隱,並不是追求那種不沾人間煙火的表面形式。而曹操在戎馬倥傯之餘,也破識“吟風弄月”的雅趣,他有名的《短歌行》說:“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三四四、出世涉世了心盡心

出世之道,即在涉世中,不必絕人以逃世;了心之功,即在盡心內,不必絕欲以灰心。

【譯文】

超脫人世的方法,就在涉歷人世之中,沒有必要絕跡人世以便逃避世俗;瞭解心智的功用,就在費盡心思之內,沒有必要斷絕慾望以致心如死灰。

【註解】

出世:超脫人世。見○一九【註解】。出世之道即出世的方法,就是“出世法”,佛教謂達到超脫生死境界之法。《心地觀經》:“諸佛子等,應當至心求見一佛及一菩薩,如是名為出世法要。”明·李贄《與明因書》:“世上人總無甚差別,唯學出世法,非出格丈夫不能。今我等既為出格丈夫之事,而欲世人知我信我,不亦惑乎!既不知我,不信我,又與之辯,其為惑益甚。”

絕:<動>本義把絲弄斷。《說文》:“絕,斷絲也” 《廣雅》:“絕,斷也。” 絕跡,棄絕世事,不跟人往來,即“杜門絕跡”指隱居不出。語本《後漢書·黨錮傳·劉佑》:“(劉佑)後得赦出……詔拜中散大夫,遂杜門絕跡。”

逃世:猶“避世”,謂隱居不仕;脫離現實生活,避免和外界接觸。晉·皇甫謐《高士傳·老萊子》:“老萊子者,楚人也。當時世亂,逃世耕於蒙山之陽。”

了心:了當覺悟、明白解。了心是懂得心的道理。見○一九【註解】。據《淮南子·原道訓》“夫心者,五歲之主也,所以制使四肢、流行血氣,馳騁於是非之境,而出入於百事之門戶者也。”故心為智力的源泉地。心智,才智,智慧。《呂氏春秋·任數》:“以此言耳目心智之不足恃也。”

盡心:費盡心思,竭盡心力。語出《書·康誥》:“往盡乃心,無康好逸豫,乃其乂民。”拿出智慧擴張善良本心:《孟子·盡心章上》:“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殀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灰心:謂悟道之心,不為外界所動,枯寂如死灰。語本《莊子·齊物論》:“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心如熄滅了的死灰,因失敗而喪失勇氣或信心,意志消沉。唐·裴度《中書即事》詩:“灰心緣忍事,霜鬢為論兵。”

【評語】

出世之道,就是脫離世間之道。世間是五欲六塵之巷,陷溺到這裡的人們,妄想多端而煩悶無窮。因此想遠離這些煩惱,超脫於世外,處於高尚的境界,而去作種種的修行。比如佛教就是一種出世之道。然而,許多人認為出世之道,要居處到世間的外面。所以多半是進入深山幽谷,和世人斷絕往來。這和完全離開世間,過著猿猴麋鹿的生活一樣。他們認為這就達到了出世的目的,其實是大錯的想法。我們既然是人,當然元禽獸不同。原本就是帶有社會交際性的動物,要是違揹著人的本性進入深山幽谷,過那孤立的生活,按著做人的道理來說,並不是達到出世的目的。縱令終身住在山谷裡面,過著出世的生活,也沒有什麼利益,不過把人退化成木石一般的物質罷了。而不能算是出世,這只是厭世棄世的人罷了。佛教所謂出世之道,並非厭世棄世,而是要人處於世間和人交往,不陷溺於名利。不染於世俗,像是蓮花生在淤泥裡面,不被淤泥所染,反而開出清淨潔白芳香的花朵,這才是真正的出世之道。佛家講求明心的工夫,就在於窮究心的盡頭處。究竟心是一個什麼東西?仔細的思索一下,就可以明瞭心的本來面目。比方火可以使物質溫暖,但也可以燒壞了東西。因此明白火性,就可以避開它燒物的害處,而取它暖物的益處。如果怕人的害處避而不用,人就不免於凍死。心的功用也如此。窮究心性,並不是絕棄人間共有的情慾,使心像死灰一般。佛教中小乘的聲聞學者們,以為妄想元煩惱,都是由情慾所起。把一切的情慾,如耳目口鼻飲食見聞等等完全棄絕,則一切是非善惡之念不起,身體像枯木一樣,心性如死灰一般,這樣就是大徹大悟了。不要以為穿上袈裟就能成佛,不要以為披上道氅就能全真,同理,披上件蓑衣、戴上項斗笠未必是漁夫,支根山藤坐在松竹邊飲酒吟詩也未必一定是隱士高人。追求形式的本身未必不是在沽名釣譽。就像想明白自己的心性靈智,不在於自己苦思冥想或者如死灰槁木般時才知道。最能說明“不必絕人以逃世,不必絕欲以灰心”之理的,就是《孟子·膝文公下》所載,匡章曰:“陳仲子豈不誠廉士哉?居於陵,於日不食,耳無聞,目無見也。井上有李。螬食實者過半矣。匍匐往,將食之,三咽,然後耳有聞,目有見。”孟子曰:“於齊國之士,吾必以仲子為巨擘焉。雖然,仲子惡能廉?充仲子之操,則蚓而後可者也。夫蚓,上食槁壤,下飲黃泉。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築與?抑亦盜蹠之所築與?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樹與?抑亦盜蹠之所樹與?是未可知也。”曰:“是何傷哉?彼身織履,妻闢鵑,以易之也。”曰:“仲子,齊之世家也;兄戴,蓋祿萬鍾,以兄之祿為不信之祿而下食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而不居也,闢兄離母,處於陵。他日歸,則有饋其兄生鵝者,己頻戚曰:‘惡用是鞘妒者為哉?’他日其母殺是鵝也,與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鵲妒之肉也。”出而哇之。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以兄之室則弗居,以於陵則居之;是尚為能充其類也乎?若仲子者,蚓而後充其操者也。”

三四五、身放閒處心在靜中

此身常放在閒處,榮辱得失誰能差遣我;此心常安在靜中,是非利害誰能瞞昧我。

【譯文】

這身體經常放在安閒的環境中,榮耀恥辱得到失去誰能左右我;這心志經常放在寧靜的環境中,是非曲直利益損害誰能欺瞞我。

【註解】

榮辱:榮耀和恥辱,指地位的高低、名譽的好壞。見三三六【註解】

得失:得到和失去;,成功和失敗,見○三六【註解】。指名利的得到與失去。晉·陶潛《祭從弟敬遠文》:“心遺得失,情不依世。”

差遣:派遣。《魏書·於烈傳》:“(咸陽王禧)曾遣家僮傳言於烈曰:‘須舊羽林、虎賁執仗山入,領軍可為差遣。’”官府加派的勞役。唐·陸贄《蝗蟲避正殿降免囚徒德音》:“除正稅正役外,徵科差遣,並宜禁絶。”此處有“左右”指使的含義。

瞞昧:隱瞞欺騙。金·董解元《西廂記諸宮調》卷六:“甚不肯承當,抵死諱定,只管廝瞞昧,只管廝咭啈?”

【評語】

常常把自己的身體放在閒靜的境界,悠遊歲月,絕不為榮華汙辱得失損益而顛倒。如果喜愛榮華,悲痛汙辱,誇張利益,憂愁損失,終日為外慾而搖動心神,就是把自己的身體放於惡處。若是把身體放在閒處,就無論是什麼事物也不能任意的差遣我了。自己的心要常常處於寂靜,安然不為一切所動,則一切是非利害都矇蔽不了我的本心。老子主張“無知無慾”,“為無為,則無不治”,《老子》第二章說:“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地欲,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世人常把“無為”掛在嘴邊,實際上是做不到的,一個人處在忙碌之時,置身功名富貴之中,的確需要靜下心來修省一番,閒下身子安逸一下。這時如果能達到佛有所謂“六根靜淨,四大皆空”的境界,就會把人間的榮辱得失,是非利害視同烏有。也恰如揚慎在《臨江仙》一詞中所說“是非成敗轉頭空,古今多少事,都會笑談中”,這利於幫助自我調節,防止陷入功名富貴的迷潭,難以自拔。所以,君子常置身心於閒靜之中,臨事遭變從容而不迫。

三四六、不希榮達不畏權勢

我不希榮,何憂乎利祿之香餌?我不競進,何畏乎仕宦之危機?

【譯文】

我不希圖榮華,何必擔憂財利榮祿的誘惑?我不競爭進取,何必畏懼仕途宦海的危機?

【註解】

希:〈動〉希望。《莊子·讓王》:“夫希世而行。”希圖,謀求。《後漢書·盧植傳》:“御下者,請謁希爵,一宜禁塞。”注:“希,求也。”希圖,企圖,謀求。明·唐順之《條陳海防經略事疏》:“遠方無賴,託名土兵報効,希圖滷掠,群然麋至。”

利祿:財利榮祿。《禮記·坊記》:“利祿先死者而後生者,則民不偝。”孔穎達疏:“謂財利榮祿之事。”宋·柳永《鳳歸雲》詞:“蠅頭利祿,蝸角功名。”

香餌:香餌漁獵所用之誘餌。漢·桓寬《鹽鐵論·褒賢》:“香餌非不美也,龜龍聞而深藏,鸞鳳見而高逝。”比喻引誘人上圈套的事物。三國·魏·嵇康《答<難養生論>》:“是以古之人,知酒肉為甘鴆,棄之如遺;識名位為香餌,逝而不顧。”

競進:爭進。《楚辭·離騷》:“眾皆競進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遊國恩纂義引陳第曰:“競,爭也。”進取,努力上進,立志有所作為。《論語·子路》:“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

仕宦:出仕,為官。北齊·顏之推《顏氏家訓·止足》:“汝家書生門戶,世無富貴,自今仕宦不可過二千石,婚姻勿貪勢家。”引申為仕途,官場。清·嚴有禧《漱華隨筆·行狀稱不孝》:“人子為親作行狀及喪中用帖,稱不肖者,謙辭耳。近世士大夫不察其故,凡中科甲及仕宦中人,皆改稱不孝,非儼然自謂勝其親者乎?”

【評語】

捉魚捕獸必須用香餌作誘引。人慾圖高官顯爵,也需要以利祿來賄送才能達成心願。但是,一旦做了官之後,又得去應付非常的苦惱,這時候再想脫身已來不及了。所以,利祿是捕捉人才的香餌,居官的人不可不小心啊!如果我們沒有思想榮華的念頭,就不必擔心什麼利祿的香餌與陷阱。得利祿不一定就是壞事,但與希望榮華的念頭在一起那就錯了。做官有時候會遭到不測,這樣看來,做官也許是招禍的根源,但終究的原因,都是和別人競爭角逐,為了自己的前途而引起的。如果我們不圖升進,就不起競爭之心,也就不必擔心做官有什麼危險。所以,作官不是危險,有競爭排斥的念頭,才是危險的最大原因。古今官場中四處佈滿陷階充滿荊棘,因此才有“善泳者死於溺,玩火者必自焚”,“香餌之下必有死魚”的說法。所以作者勸戒人們為人處事要想不誤蹈陷阱踏荊棘,最好是把榮華富貴和高官厚祿都看成過眼煙雲。一個人如果不希冀官場的升遷就自不會去投機鑽營,不會去阿決奉承,就會無所畏懼,那權勢又奈我何?陷阱對於想圖功名者來說才是陷阱,而對於輕名利者則不是陷阱,權勢對於小人,對希圖榮達者自有一番誘惑。這些在《官場現形記》和《宦海浮沉錄》中有著極為豐富的資列可鑑。

三四七、富者多憂貴者多險

藏者厚亡,故知富不如貧乏無慮;高步者疾顛,故知貴不如賤之常安。

【譯文】

財富聚斂越多必然喪失越大,因此知道富有不如貧窮匱乏那樣無所憂慮;身份地位越高容易急速顛覆,因此知道高貴不如卑賤那樣經常保持平安。

【註解】

多藏厚亡:謂聚斂越多,則喪失越大。語出《老子》:“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王弼注:“甚愛不與物通,多藏不與物散,求之者多,攻之者眾,為物所病,故大費厚亡也。”厚亡,亡失很多。貧乏:窮困,貧困。晉·葛洪《〈抱朴子〉自敘》:“年十六,始讀《孝經》、《論語》、《詩》、《易》,貧乏無以遠尋師友。”

無慮:沒有深謀遠慮;不要擾亂。《呂氏春秋·長利》:“夫子盍行乎?無慮吾農事。”高誘注:“慮,猶亂也。”一說不要阻滯。陳奇猷校釋:“慮、落、留三字蓋雙聲兼疊韻,自可通假。《說文》:‘留,止也。’……‘無慮吾農事’,蓋謂無滯止吾農事,即今語‘勿躭擱我的農事’耳。”無所憂慮,不愁。

高步:超群出眾。唐·顏真卿·皇甫曾等《七言重聯句》:“頃持憲簡推高步,獨佔詩流橫素波。”也即“高步雲衢”,步,行走;衢,大路;雲衢,雲中大路,比喻顯位。原指官居顯位,後也指科舉登第。《晉書·郤詵傳論》:“郤詵工韞價州里,褎然應召,對揚天問,高步雲衢,求之前哲,亦足稱矣。”

疾顛:急速顛覆、失敗。《國語·周語下》:“高位寔疾顛,厚味寔臘毒。”寔〈副〉通“實”,確實,實在。張衡《東京賦》寔蕃有徒。(徒眾確實很多。)

【評語】

在金錢儲存太多的時候,如不設法預為退身之計,失敗的時候往往是一塌糊塗,倒不如無錢時候的平安。富豪一旦破產,多因債臺高築被逼而亡身,反而此貧窮的人痛苦。所以,有錢的人比不上貧窮的人無憂無慮。在路上邁高步的人,當他跌倒的時候,要比一般人來得快些。這好比地位高貴的人,不及身分卑賤的人常能保持安穩。一無所有的人了無牽掛,足以瀟灑自在。無官一身輕,無財不擔心。人生就這麼怪,生於治世,無下太平,貴者難盡情作威作福,富者也難得不義之財;處於亂世,暴富顯貴多了,賊盜也多了。俗語所說“漫藏誨盜”、“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多藏厚亡,”、“懷璧其罪”,都是說明財富是招禍的根源,是因為“財帛動人心”的緣故。一個身居高位的人,無數人眼巴巴地在看著他的權位,爬得越高踩他的人越多,常言有“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一旦從金字塔上跌下來,就如掉進無底深淵。孔子說:“鄙夫!可與事君也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人處富貴之中能思貧賤之樂,足見其平日修養,但許多人在貪求富貴時往往有過之而無不及。其實此時不須想貧賤之人之事,想想自己生老病死時只盼望能多活一天,只盼能在白雲下散散步的情形,爭名求貴,奪財爭富之心自然會平息。這並不是說富貴可厭而貧賤可愛,實在是因為世人多半知道富貴的利,而不知道其害。僅知道貧賤的苦而不知其樂,明白了貧富的利害得失,就知道富貴不足貪,貧賤亦不足厭。

三四八、煩惱由我嗜好自心

世人只緣認得“我”字太真,故多種種嗜好,種種煩惱。前人云:“不復知有我,安知物為貴?”又云:“知身不是我,煩惱更何侵?”真破的之言也。

【譯文】世俗之人只是因為認識得個“我”字太認真,所以多了各種各樣的嗜好,各種各樣的煩惱。從前的人說:“不再知道自我存在,如何知道外物可貴?”又說“知道身軀不是我的,煩惱又如何侵害我?”真是點破的旨的言語啊。

【註解】

緣:<連>因為,由於。唐· 李白《秋浦歌》:“緣愁似個長。”

不復知有我,安知物為貴:出自陶淵明《飲酒二十首其十四》:“故人賞我趣,挈壺相與至。班荊坐松下,數斟已復醉。父老雜亂言,觴酌失行次。不覺知有我,安知物為貴。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

煩惱:煩悶苦惱,佛教語。謂迷惑不覺。包括貪、嗔、痴等根本煩惱以及隨煩惱。能擾亂身心,引生諸苦,為輪迴之因。見《唯識論》卷六。《百喻經·五人買婢共使作喻》:“五陰亦爾,煩惱因緣合成此身。而此五陰,恆以生老病死無量苦惱搒笞眾生。”

復:〈副〉又,再。《漢書·賈山傳》:“以一至萬,則世世不相復也。”

物:〈名〉本義萬物。《說文》:“物,萬物也。牛為大物,天地之數起於牽牛,故從牛。”事,事情。《詩·大雅·烝民》:“有物有則。”傳:“事也。”指自己以外的人或跟自己相對的環境。即社會,外界環境。《荀子·勸學》:“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物我,彼此,外物與己身。《列子·楊朱》:“君臣皆安,物我兼利,古之道也。”

更:〈副〉再,重,又。唐·王之渙《登鸛雀樓》:“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破的:本指箭射中目標,喻說話恰當。亦作“破鏑”。喻發言正中要害。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品藻》:“劉尹至王長史許清言,時苟子年十三,倚床邊聽。既去,問父曰:‘劉尹語何如尊?’長史曰:‘韶音令辭不如我,往輒破的勝我。’”的旨,真諦。唐·常達《山居》詩之七:“ 胡僧論的旨,物物唱圓成。”

也:〈語氣〉用在句末表示判斷或肯定語氣。相當於“啊”、“呀”。清·袁枚《黃生借書說》:“少時之歲月為可惜也。”

【評語】

古人的處世哲學,強調無我、無為的多,突出自我、自私的少。所謂恥於言利而突出義,就在於應當滅私慾而存大義。古人不以“我”為重,總以“物”為貴。這乃是因為身體是由地水火風結合而成,不能執著一己之我,因此人的思想也是時刻改變而不停止。陶淵明說的“悟今是而昨非”,就是這個道理。有時喜悅,過了一個時期忽然悲觀起來,推究原因,不外是執著“我”,因而有了種種的嗜好和煩惱罷了,如果人能達到無我之境,明白自己不如外物之可貴,就不起貪心。貪慾、瞋恚、愚痴所謂之三毒,實是一切煩惱之根源,這些煩惱的興起,實因思想中執著一個“我”字。古人不知道有我,何能被煩惱所侵?因此,古人的無我之語可謂一語破的,得了其中真諦啊!古人不以“我”為重,如果人能達到無我之境,知道自己的身體都不是自己之物,就不會被煩惱侵入而痛苦。凡事不起爭奪之心、貪圖之念,自然一切平穩,身心舒適、曠達神怡。俗話有“人不自私天誅地滅”,這雖然是一句極具諷刺性的諺語,可是卻說明了自私乃人類天性之一。所謂“認得你太深”,意思就是極端的自私主義,自私到極點不但會為自己帶來煩惱,而且也會為社會人類製造禍亂。歷史上最有名的自私主義學派,就是戰國時楊朱提倡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楊朱所以倡導極端自私主義,是因為戰國時代的一些野心政客,經常以“國家人民”為藉口,而發動戰爭來滿足更大的私慾,因此他才認為:“假如人人都為我而不為他,那豈不是天下太平了嗎?”可見楊朱的自私和此處所說的自私,兩者的含義似是而非。不管怎麼說,極端的自私自利不足取,不能取,為人處世,太過自私難有朋友,難尋合作者,也因為個人私慾太強,便會帶來物慾的不滿,帶來無窮的煩惱。現代社會強調自我,是人格氣質的自我,而非物慾情慾的自我。

三四九、世態變化萬事達觀

人情世態,倏忽萬端,不宜認得太真。堯夫雲:“昔日所云我,而今卻是伊,不知今日我,又屬後來誰?”人常作是觀,便可解卻胸中罥矣。

【譯文】

人間情理世俗情態,倏爾忽然萬端變幻,不適宜認識得過分真切。宋儒邵雍說:“以前所說的我,如今卻成了他,不知道今天的我,又屬於後來的誰?”人們常常作見這種觀點,就可以解除了卻心中的罥結了。

【註解】

人情世態:人世間的情態,多指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情分,即為人處世的方法、道理。明·楊基《聞蟬》:“人情世故看爛熟,皎不如汙恭勝傲。”

倏忽萬端:倏忽,頃刻。指極短的時間。《淮南子·脩務訓》:“且夫精神滑淖纖微,倏忽變化,與物推移。”倏爾,迅疾貌,形容時間短暫。漢·蔡邕《胡太傅祠前銘》:“春秋既暮,倏爾乃喪。”忽,忽然。萬端,形容方法、頭緒、形態等極多而紛繁。《史記·魏公子列傳》:“公子患之,數請魏王,及賓客辯士説王萬端。”倏忽萬端,即很短時間發生許多變化。

太:〈副〉過於,過分。宋· 司馬光《訓儉示康》:“言其太隘。”

真:〈形〉清楚,真切。《醒世姻緣傳》:“我沒大看真,不知是四根,不知是六根。”

堯夫:邵雍,北宋哲學家,字堯夫,諡康節,先為范陽人,後隨父遷共城(今河南輝縣)。隱居蘇門山百源之上,後人稱他為百源先生。屢授官不赴。後居洛陽,與司馬光等人從遊甚密。根據《易經》關於八卦形成的解釋,摻雜道教思想,虛構一宇宙構造圖式和學說體系,成為他的象數之學也叫先天學。傳說他的卜術很準。

昔日所云我,而今卻是伊,不知今日我,又屬後來誰:出自邵雍《寄曹州李審言龍圖》:“向日所云是,如今卻是非。安知今日是,不起後來疑?向日所云我,如今卻是伊。不知今日我,又是後來誰?”

伊:<代>表示遠指,相當於“那”。《詩·秦風·蒹葭》:“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箋:“伊,當作繄,猶是也。”表示第三人稱,相當於“她”、“他”、“彼”。

作:〈動〉本義人起身。《說文》:“作,起也。”產生,興起。漢·張衡《東京賦》:“堅冰作於履霜,尋木起於櫱栽。”作見,出現,顯現。漢·班固《白虎通·文質》:“信莫著於作見,故以珪為信,而見萬物之始,莫不自潔。”

是:〈代〉此,這。《孟子·告子下》:“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罥:〈名〉捕取鳥獸的網。漢·蔡邕《琴操·思親操》:“深谷鳥鳴兮嚶嚶,設定張罥兮,思我父母力耕。”罥結,亦作“羂結”。纏縛(纏繞束縛)。《文選·張衡〈西京賦〉》:“觀罝羅之所羂結,竿殳之所揘畢。”呂向注:“羂,絆;結,縛也。”

【評語】

滄桑變幻,世事無常,人情冷暖依舊。從古至今,嫌貧愛富的故事太多,趨炎附勢的例子無數。俗諺有“世態有冷暖,人面逐高低”,而且人情冷暖變化之大真有如滄海桑田。因為宇宙是永恆的,但是世間萬物卻是變化無常的,所以《涅盤經》第十三“聖行品偈”說:“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己,寂天為樂。”而唐代詩人崔嶽寫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更說明了世事滄桑變化無常。傳說呂洞賓在未得道之前,曾在一家藥店看到一個名叫牡丹的美女,他一時驚為天仙而有所動心,他就向她說一些調戲的話,晚年當他得道之後又經過藥店時,只見一個老態龍鍾彎腰駝背的老太婆。細問之下才知道她幾十年來一直持字閨中,如今已是一個六七十歲行將就木的老處女了。使他不由地認為人生無常毅然入山修道不知所終。在世事的變化無常面前,人更應保持純真無瑕的心性,拋棄追名逐利的雜念,以真待人,以情暖人,使人間棄滿歡樂與美好。人情之所以有變化也正如人一樣。人由青年到老年就有很大的變化,何況是人情,當然也逃不出隨著年齡與時代而變化不同。所謂“不宜太認真”,就是不要固執己見,不要過於主觀,總要傾乎人情去做人做事。宋儒邵堯夫說:“昔日所云我,我今卻是伊,不知今日我,又屬後來誰?”這話的意思說明了連自己都保持不住原狀時時刻刻,那就難怪人情是瞬息萬變了。如能瞭解這個道理,自然除去了“我執”的偏見,而能自由自在的處世。人自己本身尚且在變化不可常久保留,就無怪乎世間人情的變化萬端了。

三五○、安樂尋常事無絕對

有一樂境界,就有一不樂的相對待;有一好光景,就有一不好的相乘除。只是尋常家飯,素位風光,才是個安樂的窩巢。

【譯文】

有一個快樂的境界,就有一個不快樂的相互對應;有一個美好的光景,就有一個不好光景相互消長。只有平常的家常便飯,安於本分的生活光景,才是人生安逸快樂的安身地方。

【註解】

對待:對立,對抗。《朱子語類》卷七六:“是兩物相對待在這裡,故有文,若相離去不相干,便不成文矣。”雙方面相比較而存在,處於相對的情況。元·張憲玉《登齊政樓》詩:“萬古晨昏常對待,兩丸日月自雙飛。”對付,亦作“對副”,應付,處置。宋·陳亮《復陸伯壽書》:“時事日以新,天意未易測度,但看人事對副何如耳。”挑逗,折磨,捉弄。元·商衟《風入松》詞:“酒醒時鸞孤鳳隻,夢迴時枕剩衾餘。塞雁哀,寒蛩絮,會把離人對付。”應待,猶應對。《文子·微明》:“道可以弱,可以強;可以柔,可以剛;可以陰,可以陽;可以幽,可以明;可以苞裹天地,可以應待無方。”

乘除:抵消。唐·韓愈《三星行》:“名聲相乘除,得少失有餘。”比喻人事的消長盛衰。宋·陸游《遣興》詩:“寄語鶯花休入夢,世間萬事有乘除。”

素位:安於本分,不作分外妄想。據《中唐》:“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朱熹注:‘素猶見也’言君子但因見在所居之位,而為其所當為,無慕乎其外之心也。’”孔穎達疏:“素,鄉也。鄉其所居之位而行其所行之事,不願行在位外之事。”

窩巢:安身之處,亦指家產。元·無名氏《爭報恩》第一折:“往日傢俬甚過的好,敢則是十年五載,四分五落,直這般踢騰了些舊窩巢。”

【評語】

常言道:“有一利就有一弊”,“沒有高山顯不出窪地”,“沒有苦顯不出樂,沒有壞顯不出好”,可見人間萬事萬物都是相對的而不是絕對的。天地間的苦樂都是相對的。在一種安樂的境界裡,相反的必有一種安樂的苦痛存在。同樣的道理,有一種美麗的景色,必定有一種相反的不好的景色抵消它。舉例來說,儲存金銀財寶,終日飽食美味,這就是一種樂境的享受。同時怕財產失落,於食美味之後,又感覺腸胃的痛苦,這都是和快樂相對的不快樂。一個生活在無憂無慮環境中的人,旁人看來他必然非常幸福,實際他也許內心充滿痛苦,所謂“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因為矛盾處處時時都有,不同的事有不同的矛盾,因而幸福與快樂也是相對的。唯獨那些經過狂風巨浪的人,才能領略出風平浪靜的安定;只有從痛苦中奮鬥得到快樂的人,才能體會出人生的真正樂趣。看事物如果有些辨證的方法,就不容易走極端,因為任何事只要過了度就會發生質變;明白凡事都有它相對應的一面,也就明白了苦與樂,利與害,高與下不會絕對不變。做一個平凡卻又品德高尚無私慾擾亂心性的人,才能體會到生活的充實和灑脫。人如果能夠樂天知命,就是吃尋常的家常便飯,觀賞自然的風景,不擔心祿位也不為名利勞心,凡事隨遇而安,自然到處都是安樂場所。一般人不知道這個道理,只貪圖快樂境界的好光景,卻不知道有不快樂和不好的光景將要發生。人的貪念不息,就有傾跌的危險而致狼狽不堪了。

三五一、生死成敗一任自然

知成之必敗,則求成之心不必太堅;知生之必死,則保生之道不必過勞。

【譯文】知道有成功就必然有失敗,所以希求事事成功的心念沒必要太多堅持;知道有生存就必然有死亡,所以保護生存繁衍的方法就不必過分操勞。

【註解】

求成:希求成功。《莊子·天地》:“吾聞之夫子: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見功多者,聖人之道。”

堅:〈形〉本義泥土堅硬,泛指堅硬,結實。《說文》:“堅,剛也。”堅定,意志、主張不動搖。王勃《滕王閣序》:“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

保生:保護並使其生存繁衍。《逸周書·商誓》:“我聞古商先哲王成湯,克闢上帝,保生商民,克用三德。”

道:方式,方法;技能。賈誼《過秦論》:“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向時之士也。”

【評語】

成敗生死之論從古到今何其多也。說到“成之必敗”,揚慎有“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的壯語。說到“生之必死”,陶淵明的“輓歌詩”中的第一首說;“有生必有死,早終非使促。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靈。魂氣散何之,枯形寄空木。嬌兒索父啼,良友撫我哭。得失不復知,是非安能覺。千秋萬歲後,誰知榮與辱。但恨在世時,飲酒不得足”。人們對於生死,既有蔡文姬《悲憤詩》:“去去割情戀,遄征日遐邁。悠悠三千里,何時復交會?念我出腹子,胸臆為摧敗。既至家人盡,又復元中外。城郭為山林,庭宇生荊艾。白骨不知誰,從橫莫覆蓋。出門無人聲,豺狼號且吠。煢煢對孤景,怛吒糜肝肺。登高遠眺望,神魂忽飛逝。奄若壽命盡,旁人相寬大。為復強視息,雖生何聊賴!託命於新人,竭心自勖厲。流離成鄙賤,常恐復捐廢。人生幾何時,懷憂終年歲”之嘆,也有蘇試《念奴嬌》:“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間如夢,一尊還酹江月”之美,還有李清照《夏日》絕句:“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的胸懷。此外,作者從事物的自然規律來談生死成敗,告誡人們做事勿以一時的得失來下結論,要學會等待時機,而不是憑一求成之切心就足以成事。生死之道,不能以為過分追求養生就可以長壽。人在精神上不充實就必然會去追求各種私慾的滿足,這實際上有違養生之道,可能還會加速死的降臨。“生死成敗,一任自然。” 天地所成之物,早晚必敗,所以我們對於一切事物求其成就之心,也不必太過於苛求。所謂“希望越堅,失望也越大”,成功固然很歡喜,但遭遇了失敗,就頹敗懊喪而一敗塗地了。在一件事情開始做的時候,應是隻問耕耘不問收穫的。成功固然不足喜,失敗也不足為憂。凡事也聽其自然,不必操之過急,雖然失敗了,也不會過度的失望灰心。其次,天地所生之物早晚必死,人也是難免一死。既然如此,則人對於求長生之道,也就不必過於辛勞。所以,人對事過於強求,往往反而招致相反的結果,最好是守著自然適當的尺度為要。

三五二、猛獸易服人心難制

眼看西晉之荊榛,猶矜白刃;身屬北邙之狐兔,尚惜黃金。語云:“猛獸易伏,人心難降;谷壑易填、人心難滿”。信哉!

【譯文】

眼見西晉的滿目荒蕪情景,仍然自矜的武力;身體屬於北邙的狐兔食物,尚且愛惜著權力。俗諺說:“猛禽野獸容易制伏,人的心念難以降服;山谷溝壑容易填平,人的慾望難以滿足。”確實如此啊!”

【註解】

眼看:眼見,目睹。唐·王績 《過酒家》詩之二:“眼看人盡醉,何忍獨為醒。”看得見,有馬上、很快的意思。宋·陸游《言懷》詩:“樂事眼看成昨夢,倦遊心伏作衰翁。”

西晉:朝代名。司馬炎代魏稱帝,國號晉,都洛陽,史稱西晉(公元265—316年),共四帝,為前趙所滅。司馬睿即位建康,保有江南之地,史稱東晉(公元317—420年),共十一帝,為劉裕所取代。

荊榛:泛指叢生灌木,多用以形容荒蕪情景。三國·魏·曹植《歸思賦》:“城邑寂以空虛,草木穢而荊榛。”

猶:〈副〉還,仍然,多用於書面語。《資治通鑑》:“猶不失下曹從事。”

矜:〈動〉自誇,自恃。《廣雅》:“矜,大也。”自矜,自負,自誇。《淮南子·繆稱訓》:“后稷廣利天下,猶不自矜;禹無廢功、無廢財,自視猶觖如也。”

白刃:鋒利的刀。《禮記·中庸》:“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借指戰爭。唐·羅隱《即事中元甲子》詩:“田園已沒紅塵內,弟姪相逢白刃間。”此借指武力。

北邙:即邙山。因在洛陽之北,故名。東漢﹑魏﹑晉的王侯公卿多葬於此。唐·沈佺期 《邙山》詩:“北邙山上列墳塋,萬古千秋對洛城。”借指墓地或墳墓。晉·陶潛 《擬古》詩之四:“一旦百歲後,相與還北邙。”

狐兔:狐和兔,亦以喻壞人,小人。唐·崔顥《古遊俠呈軍中諸將》詩:“地迴鷹犬急,草深狐兔肥。”

尚:〈副〉尚且,還。《說文》:“尚,曾也。”

黃金:泛指錢財。唐·高適《邯鄲少年行》:“君不見今人交態薄,黃金用盡還疏索。”比喻功名事業。清·龔自珍《夢中作四截句》之二:“黃金華髮兩飄蕭,六九童心尚未消。”此處指“黃金龜”,帶龜鈕的金印。漢官俸二千石以上者所佩。唐·劉禹錫《和董庶中古散調詞贈尹果毅》:“一言合侯王,腰佩黃金龜。”。

谷壑:谷,〈名〉本義兩山之間狹長而有出口的低地,往往包含一個流域。《爾雅·釋水》:“水注谿曰谷。”兩山之間的水流。《說文》:“泉出通川為谷。”山谷,兩山間低凹而狹窄處,其間多有澗溪流過。《呂氏春秋·謹聽》:“故當今之世,求有道之士,則於四海之內,山谷之中,僻遠幽閒之所。”壑,〈名〉本義深谷,深溝。《說文》:“壑,溝也。”溝壑,山溝。《左傳·昭公十三年》:“小人老而無子,知擠於溝壑矣。”

信:〈副〉果真,的確。《史記·華佗傳》:“若妻信病,賜小豆四十斛,寬假限日。”

【評語】

西晉大將索靖知道西晉將要大亂,指著洛陽宮門的銅駱駝說:“我將要看見你流落在荊榛荒草裡面。”後來,果然如他的預言而亡掉。當世局發生變化,無論怎樣有權力的豪門權貴,轉眼之間就己身傢俱亡。當人在有權有勢的時候,只知道揩誇自己的權力勇氣,以利刃武力去制服他人。對於時衰運敗本身滅亡的命運,一點都不察覺,實在是可悲之至。秦始皇滅掉六國統一天下,收天下的兵器鑄造十二個金人,築成萬里長城以防備胡人的南襲。想叫子孫萬代百世千世做皇帝。不料他身死屍首未乾,強秦就滅於楚漢之手。可見想以武力制服人的人,實在最愚蠢不過。西晉的王侯貴人不想自己早晚是要死,終歸要葬在洛陽城外北邙山,被那些狐鼠來吃掉屍身,仍然每日汲汲於功名利祿,拼命的貯存黃金。一旦死亡後身體都沒有了,還要黃金何用?古語說:“猛獸易伏,人心難降,谿壑易填,人心難滿。”這說明了人心是貪而無厭的。極端殘暴、奢侈、荒淫的西晉統治集團,內部相互殘殺,爭權奪利,給人民帶來深重的災難,激起各族人民的反抗,終於導致亡國。而杜牧《泊秦淮》詩中“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便寫出了亡國景象。至於人生死的無常,曹雪芹所說“金滿箱,銀滿箱,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就說明了這種道理。人的生死有其自然規律,有人因此而珍惜生命,多作益事;有人卻嘆人生苦短微不足道、而及時行樂,慾壑難填,人心不滿。歷史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從古至今歷史的榮耀有人津津樂道,歷史的教訓卻無人去真的吸取,以至“猶矜白”者代代都有,北邙枯骨者大有人在,人只管身前,顧不上以後。

三五三、人生無常盛衰何恃

狐眠敗砌,兔走荒臺,盡是當年歌舞之地;露冷黃花,煙迷衰草,悉屬舊時爭戰之場。盛衰何常?強弱安在?念此令人心灰!

【譯文】

狐狸睡眠的破敗砌階,野兔遊走的荒蕪臺階,都是當年鶯歌蝶舞的勝地;雨露冷凝中的黃花地,煙霧迷濛中的枯草坡,都是以前爭雄稱霸的戰場。興盛衰敗怎能長久?強大弱小又在哪裡?想到這裡使人心灰意懶。

【註解】

砌:〈名〉本義臺階。李煜《虞美人》:“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砌階,臺階。唐·羅隱《扇上畫牡丹》詩:“為愛紅芳滿砌階,教人扇上畫將來。”

走:〈動〉本義跑。《說文》:“走,趨也。”遊走,遊逛,走動。明·陳獻章《春中雜興》詩之一:“春寒著莫絮袍輕,遊走何山更乞晴。”

黃花:亦作“黃華”,黃色的花。《山海經·西山經》:“峚山,其上多丹木,員葉而赤莖,黃華而赤實。”菊之異名。李清照“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衰草:枯草。宋·陸游《秋晚思梁益舊遊》詩:“滄波極目江鄉恨,衰草連天塞路愁。”

爭戰:戰鬥,戰爭。唐·李白《幽州胡馬客歌》:“旄頭四光芒,爭戰若蜂攢。”

盛衰:興盛與衰敗。宋·司馬光《燕臺歌》:“萬古蒼茫空盛衰,燕臺賢客姓名誰。”

強弱:強大與弱小。《孫子·勢》:“亂生於治,怯生於勇,弱生於彊……彊弱,形也。”

安:〈代〉哪裡,何處。《漢書·高帝紀》:“沛公安在?”在文言文裡,表示疑問,當“怎麼”或“哪裡”講。

【評語】

在《桃花扇傳奇》裡的《哀江南》說:“俺曾見金陵玉闕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見他,起朱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將五十年興亡看飽。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臺,棲梟鳥,不信這輿圖換橋……謅一套哀江南,放悲歌,唱到老。”這一段彈詞和以上所說的是一般無二的。勝蹟懷古,各有清懷。世事滄桑,情隨境遷,李白在樂遊原上唱出“年年柳色,灞陵傷別”,“西風殘照,漢家陵閥”。東坡臨赤壁而詠成千古佳句:“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劉禹錫的名篇《烏衣巷》和本段的意境不謀而合:“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玉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人生本無常,盛衰何足恃?”最能代表這一思想的,莫過於曹雪芹《紅樓夢》中的“好了歌”註解“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幾結滿雕樑,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說什麼胭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鬃又成霜?昨日黃土隴中埋白骨,今宵紅綃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謗,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擇膏梁,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因嫌紗帽小,致使枷鎖槓;昨憐破襖寒,今嫌此蟒長。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歷史似乎總是迴圈的,但千萬不可持“好了傷疤忘了疼”。“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的態度,這種態度太過悲觀。但去爭殺,在名與利中爭來奪去又有什麼價值呢?所以,人要修身養性,免蹈故轍。絕代豪富,千古英雄,只逞一時的榮華,弄一朝的權勢,想不到如春夢一場。人若能悟透“盛衰不常,強弱皆空”的道理,自然就不為野心所困,不為物慾所縛,心中常存這樣的念頭,則渴望功名富貴的心理,自然而然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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