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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金歲月 | 香蓮的心事

2021-11-20由 齊魯壹點 發表于 歷史

文 | 韓濟生

知青下鄉的時候,我分配到三隊。青年男社員呢,不是上河挖渠,就是開磨坊或者操作機器,所以生產隊上幹活的只有一些半截老頭子、老婦女、小媳婦和喜鵲一樣喳喳亂叫的大姑娘。

這些姑娘小到十五六歲,大到十八九歲,正是人生最精彩的一段時光。在農村來說,要是20歲嫁不出去,那就得老在家裡沒人要了,也可以說,這是一幫等待出嫁的黃花大閨女。她們的名字也怪好聽的,什麼金個、銀個、金鳳、香蓮,少了一些時代色彩,多了一些純樸的野味兒。

我剛入隊,真像一鳥入林,百鳥不語,本來她們嘰嘰喳喳吵得怪兇,見到我反而不說話了,一個個暗暗做著調皮的鬼臉,互相傳遞著詭詰的眼神,不知道心裡想的什麼。雖說我算不上高大偉岸,風流倜儻,但也算條子挺正,相貌堂堂的一個知識青年,比一般的農村小夥帥氣不少。

沒幾天,她們和我混熟了,話也自然多起來。農村幹了一番活,休息的時候,在樹影婆娑的大楊樹下,我自然成了姑娘們“攻擊”的目標。金個問:“我就不明白了,你們知識青年,就沒有好一點的衣裳,怎麼哪件破穿哪件?”

農村的姑娘,都在幹活的時候,把最漂亮的衣服穿上,炫耀著她們的美麗。而知青呢,總是把最破的衣服穿上,免得把好衣服糟蹋了。我吹牛說:“你以為我沒有啊,有幾件好衣服,都壓在箱子底了,過年過節才穿。”

銀個長吁了一口氣:“我明白了。聽說你們城市人,家裡住高樓,出門坐公交汽車。那公交汽車一定跑得比我們的驢車快吧?”

“是呀,”我說,“一小時能跑三四十公里,和火車差不多,那還是趴著跑,要是站著跑的話,那就更快了。”

一句話,姑娘們都樂了。金鳳笑著對我說:“你以為我們傻呀!公交汽車能站著跑嗎?我們好歹也是初中生呀,沒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嗎?”

她們不信,這個玩笑開砸了,絕不可以小瞧這些姑娘們。香蓮和我比開了身份:“韓哥呀,你是下鄉知青,那我們算不算回鄉知青呀?”

給這些好挑刺的姑娘不能太較真,只好說:“算,算,怎麼能不算呢!”

“那我們是不是和你差不多呢?是不是找你這樣的物件不算高攀呢?”香蓮繼續猛攻。

這些話我不好回答,一時語塞。旁邊納鞋底,做針線活的小媳婦、老孃們一陣子擠鼻子弄眼,互相傳遞著笑話香蓮的悄悄話。其餘的姑娘起鬨道:“香蓮看上韓哥啦,香蓮看上韓哥啦!”

回家探親的時候,香蓮找到我,高興地拿著一張相片底板和三塊錢塞到我手裡:“韓哥呀,順便給我洗上幾張照片和買二斤毛線,我有用。”

“洗照片沒問題,可是買毛線我是外行,不知道買什麼樣的?”

“看著買唄,什麼好看買什麼!夠織一件毛衣的。”

剛下鄉的時候,極想和社員搞好關係,這點兒小忙豈能不幫。回來的時候,我把洗好的照片和買到的毛線交到香蓮手裡。香蓮愉快地接過毛線,而對照片卻有些扭捏起來:“我留著相片也沒用,放在……你那裡吧!”

“這……”我一時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放著一個農村姑娘的照片,要是叫別人看見算怎麼回事?當時回絕了她,“我留著也沒用,還是你拿回去吧!”

香蓮的臉紅了,拿著毛線扭過身子匆匆走開,獨把照片舍在了我手裡。

我突然悟到,這是香蓮向我送來一束愛情的玫瑰花,但同時也觸動了知青的一道紅線。那就是知青一旦在農村戀愛、結婚,那就一輩子也甭想調回城市了。雖然我對香蓮已經有了愛情的萌動,但是誰也不敢逾越這道鴻溝。

我把香蓮的照片偷偷地丟到了一邊。

香蓮還是那樣的快樂,幹活的時候,時不常地看我一眼,有時候“咯咯……”地笑出聲來,在極力地展現著少女的靈動與嫵媚。她特別願意和我一塊兒幹活,問這問那的,可我有了照片事件後,對她冷淡了不少。一些娘們背後說香蓮,想女婿想魔怔了。

有一次晚上看露天電影,街上黑乎乎的,前面有一個人影差點撞上我。我一看正是香蓮,“咱一塊兒走吧!”她說,把身子儘量地靠近我。我在極力躲避著她,她在努力向我靠攏,沒有靠到我身上,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轉眼秋去冬來,好幾天沒見到香蓮了,我有些奇怪,少了她,隊上少了許多快樂。但一個大姑娘家,我一個小夥子不好隨便打聽。

幾天後,香蓮又來上工,她的容貌使我大吃一驚,滿臉憔悴,身子虛弱,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兒血色,身子弱得一陣風就能颳倒。香蓮這是怎麼了?幾天沒見,怎麼病得這麼厲害。既然有病,就應該在家歇著,為什麼還來幹活?

幾個娘們在她身後指指劃劃,閒言碎語一陣風似地刮進我的耳朵:“香蓮流產了,聽說是城裡的一個工人,把她耍了。不要臉!”“你說什麼人不能找,偏偏找個有老婆的……”

我的心像掉進了冰窟窿,香蓮怎麼會這樣?既然和我沒有緣分,還有不少的好小夥子等待著她,怎麼會自毀前程呢?出了這樣的事兒,她家裡也恨她不爭氣,沒有讓她好受,剛流完產,接著叫她來幹活,對她進行親情和身體的雙重懲罰!

幾天的活都是拉黃土墊場院,按說應該兩個人一輛車,但只有香蓮孤零零的一個人悶著頭承受著犯錯誤的懲罰。就像一棵孤零零無依無靠的小樹,在她人生最困難的時候,沒有一個夥伴幫她,連她最親密的金個、銀個、金鳳,也離著她遠遠的,就像看到瘟神一樣躲著她。

我對香蓮既生氣,又有些憐憫,列寧說過,青年人犯錯誤,上帝也會原諒的。我走近香蓮,要和她拉一輛車,她的身子已經這樣了,再幹下去,非毀了不行。香蓮低著頭,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眼睛裡分明含著晶瑩的淚水……

以後我上了學,回來後在城裡當了幹部,在縣城裡又一次見到香蓮的時候,已經是十五年以後了。香蓮的男人拉著地排車,像個小老頭,比香蓮大十多歲,一看就知道是個老實巴腳的農民。

香蓮呢,坐在地排車裡,比原來胖了許多,顯得有些臃腫,青春時的美貌早已不在,漂亮的衣服已經不穿,眼睛裡飽含著生活的艱辛和對困苦日子的無奈,和村裡的老孃們其實沒什麼兩樣了。

香蓮見了我,高興地下了車,問這問那的,只有她這股熱情,還保留著姑娘時的色彩。和我拉了一陣子呱,她悄悄問:“孩子上中學了,沒什麼事兒。明天有空嗎,還在這個地方,我有個事沒了。”

我的心裡一陣警覺,年輕時的照片事件仍然籠罩在心頭,但看到香蓮這麼熱情,又這麼期盼,只好尷尬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的時候,她還是坐著男人的地排車來的,把男人支到一邊,手裡夾著一個小包袱,懷著青春的微笑,悄悄向我走來。既然她男人就在不遠處,我心裡沒鬼,所以也並不害怕。香蓮把手裡的小布包遞到我的手裡,深情地說:“這是我年輕時的寄託,放在家裡也沒用,省得以後鬧亂子,還是給你吧!記住,我走的時候再開啟。”

說完,香蓮急匆匆地走了,走出好遠,回過頭來微笑著對我招了招手。

我尊重香蓮,待她走遠了,才打開布包,原來這是一件織得非常漂亮的毛衣,再仔細一瞧,不就是年輕時,她託我買的那些毛線織的嗎!

流金歲月 | 香蓮的心事

作者簡介:韓濟生

,筆名沃土、沃土456、 沃土789 。山東省作協會員、山東散文學會會員、國際詩詞協會會員、山東省青年作協會員、濟南週三讀書會成員。17K簽約作家、奇蹟作品簽約作家、喜馬拉雅人氣作家。

流金歲月 | 香蓮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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