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小河

年近花甲，雖有兒孫繞膝之天倫之樂，然回故鄉的蠢動和對故鄉的眷戀確愈來愈濃，家鄉微信群裡老有人時不時喊叫著要去久別的故鄉看看，因為故鄉早已消失殆盡了，但思念故鄉的情愫確愈來愈濃。在夢裡常常夢見故鄉的山、故鄉的路，擾得人心裡癢癢的，就連山上常刮的那些風的聲音都能聽得見，若有故鄉人發來一段故鄉的影片，總把耳朵貼近熒屏聆聽故鄉那特有的風聲，看，我記憶中的那條小河怎麼一閃而過？是啊！人世間最大的河便是記憶之河，在我的記憶裡，深深地鑲嵌著故鄉的那條名不見經傳的小河，那條彎彎曲曲的小河已溶於我的生命，如今小河的水早已乾枯，但它的靈魂卻始終流淌在我的血液裡講述著村裡的故事……。小河至今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字，不知何年何朝何人何因把這條小河分成一段一段的“段式”名，如小河經過村莊的上段叫“孫家河”，中段叫“紅溝河”，下段叫“亂鷹河”，還有那些很多很多的名兒。我們應該慶幸上帝賜予了人類記憶，如果沒有記憶就沒有一切文明的傳承，每一個人生的道路上便沒有前進的動力。

在我的眼裡，故鄉的小河是一個歷經滄桑，有著智慧而永遠不老的生命體，記得小時候，小河裡的流水一年四季長流不斷，特別是沒有山洪的季節，大大小小的石子兒藏在水中，但仍裸露著它青色、奶白、烏黑等各色的肌膚，那流淌清澈的水撫摸過後，總是“嘩啦啦嘩啦啦”笑個不停，水與石子兒常年的對話是小河的語言，我忽然明白，那些石子兒其實就是小河的骨架，那汩汩流淌的水是小河生命中的血液；小河的流水是從祁連山溪聚而來，小時候常去老山裡一個叫“滴水崖”的地方，崖上彙集而成的溪水奔流而洩，似水簾的瀑布跌入谷底被摔得粉碎，濺起朵朵水花，那水花跌落後溶於水中，打了幾個漩渦後便順河而下……

故鄉再小再貧窮再偏僻，但它仍屬於先輩乃至我們的山村，數百年來在那兒耕作的父輩們都喝過這條小河的水，對了，還有那些驢馬雞鴨、牛羊豬狗……小時候喜歡小河的冬天，是因為進入冬季，小河裡的流水沒有往日的那種彭拜的激情，冷空氣帶來的降溫使得流水張狂的性格凝結，結成的冰面似一層白色的蓋布，宛如蔚藍的天空裡一條潔白的雲帶飄落於此，隨著冰面厚度的增加，流水便潛入冰下貼著河地悄然竄動，直到自己該去的地方。這時我們這些頑童們可以坐著自制的滑冰板，在光滑的冰面上“馳騁”，尤其是下午放學後，小河裡“嘎嘎嘎”的笑聲伴著“哧溜溜溜溜……”滑冰的聲此起彼伏，父母不喊不催根本不知道回家。

滑冰

春風終於揭開了春的羞澀的面紗，小河的冰開始融化了，說實話故鄉小河的春天並不好玩，融化的冰水滴夾雜著汙濁，摻入河底清澈的水緩慢流去，看著那些融化的滴水，總感覺那是小河的傷感！到了夏季，小河又恢復了那種激情的喧囂，大人們幹過了生產隊的活終於下班了，然後急急忙忙挑上水桶來到小河，用那把家家都有的大鐵勺舀滿水桶，往返於那幾分自留地澆灌著各種蔬菜，而女人們不約而同地拿著一個大盆，疙窩裡夾上大人娃娃的衣服匆匆趕往小河邊，放下盆子和衣服在河邊尋著歘幾把“駱駝蓬”用來洗衣服。駱駝蓬為蒺藜科草本植物到處都是，據說其含鹼量豐富，所以女人們洗衣服都用它，洗衣服時抓一把使勁地在衣服上揉搓，雖然有些特殊臭味，但洗過的衣服非常乾淨，我不得不為先輩們長期的實踐結果就地取材而歎服！女人們幹活最喜歡熱鬧，而“倒草”（葷話）是她們取笑的原料，她們鬧著、洗著，把一個個帶著鄉土氣息幽默含蓄的故事丟進小河裡，孩子們不懂這些任她們大笑，精尻子竄在河中相互打水仗……

故鄉的小河沉積了無數大大小小的石頭，那些石頭看似無形實則形態多樣怪異，在故鄉有石頭且長流水的地方才叫“河”，反之把它稱之為“溝”，不管它多寬多深，在我的記憶裡小河裡的那些石頭“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如今我才明白“精美的石頭會唱歌”的哲理！沒有它就不會有農家的房屋，也不會有氤氳瀰漫的村莊和人們生活的氣息，石頭是故鄉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東西。打莊蓋房用它，修建水壩要用它，就連農家壓一缸酸菜都要用一塊石頭壓在上面，那菜不會腐爛且菜脆味佳……

故鄉的那條小河，不知道流淌了多少年，但如今它卻乾枯了，每當看見沉靜無聲的小河，內心深處的悲傷總把孩童時代的影子嵌在潸然的淚水中，雖在苦澀的悲情中回望走過的歲月，卻又不甘心讓它迅速地消失，願歲月的刀在自己的臉上刻下不失的烙印。今天的小河，僅僅能夠盛得下狂風暴雨的洪流，那轟隆隆沉悶的聲音過後，寂靜得只剩下一個個青面獠牙的石頭，故鄉的人已永遠離開了故鄉，又一次到了一個新的家鄉的地方，聽那名字時髦的讓人有點嫉妒：綠洲小區。眷戀故鄉的人用急切的信步回到故鄉，然而只能偶爾倦站於河床邊，重複地念叨著那一顆顆石子兒上故鄉人用心刀刻下思念的鐫語！不論小河怎樣，在我的靈魂裡它仍然活著，那汩汩流淌的水在我的記憶裡仍舊不息，故鄉的小河儲存了我孩童時代的人生和樂趣，小河在我的人生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