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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歌行二首·其一 [魏晉]曹丕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辭歸鵠南翔。

念君客遊思斷腸，慊慊思歸戀故鄉，君何淹留寄他方？

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

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

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

世人對魏文帝曹丕的印象往往止於逼迫兄弟曹植七步成詩的故事以及取代漢朝創立大魏的成就，他的文學創作卻在父親和弟弟的光芒下並不耀眼，既不比征戰一生的曹操閱歷深厚，也沒有才高八斗的曹子建一般的才情，曹丕似乎成了建安文學中的“邊緣”人物，但是若仔細品味其作品，會覺得自有其獨到之處，少了一分唯我獨尊的霸氣，卻多了一點悲憫天下的胸懷，沒有孤傲的文人意氣，卻多了帝王獨有的開闊眼界。他的這首《

燕歌行

》是現存最早的一首完整的七言詩，稱得上是疊韻歌行之祖。

這首詩主要講述了一位女子對丈夫的思念，曹丕身處的東漢末年，烽煙四起，百姓遭到賦稅、徭役、戰爭的多種迫害，民不聊生，那一時期的文學作品中也多反映這一社會現實。另外

《燕歌行》

這一曲調也可能始於曹丕，燕地多苦寒，秦漢以來四百多年間戰事頻發，這一地區的百姓也備受其苦，所以他用這曲燕地悲歌來反映建安時期的社會現實，表達對底層人民的深切同情。

開篇用起興手法，先營造出秋日悽清寂寥的氛圍。一陣蕭瑟的秋風吹過，天氣日漸寒冷，步入深秋時節，草木凋零落盡，清晨的白露凝成了冰霜，燕群和天鵝紛紛從北方辭別去往溫暖的南國。從視覺和感受的角度描繪出秋日的空曠和落寞。還未提及人事，便已覺得四周清冷，情緒低落。在一片淒涼哀傷的背景中，主人公緩緩登場，她在向遠遊在外的夫君一遍遍地訴說自己的相思，不得相見的痛苦令她幾乎寸寸斷腸，那個離家在外的人應該也是寂寞難耐懷念故鄉，可又是什麼原因讓他長久地留在他方？終日的思念讓她幾乎絕望了，只好幻想丈夫在做什麼，來給自己一些安慰，女子期盼著對方也在思念家鄉，只是因為戰事膠著，或是路上耽擱，才遲遲無法回來吧。

在丈夫離家的歲月裡，女子孤零零地守著閨房，整日憂傷垂淚，沾溼衣裳。這幾句話寫出了主人公生活的悽苦和寂寞，日日夜夜思念著夫君，彷彿就是她全部的生活。然而即便是如此孤獨淒涼，她也從未放棄等候自己的丈夫，可見女子情誼之堅貞。

秋風乍起，女子實在是太過憂愁，想要拿起古琴撥弄一番來做慰藉，卻只能發出陣陣哀思，低迴的短歌輕輕響起，如絲如縷，卻總也奏不成一曲歡快動聽的長調。漢樂府的長歌多事慷慨激昂之作，而短歌多表現離愁別緒。女子本詩想借琴音彈些悅耳的曲調寄託自己的情思，可是滿心的憂傷寂寞到了指尖，又怎麼能拼湊出一曲長歌哪？

最後女子頹然地坐在琴前，看到皎潔的明月落在空蕩蕩的床上，還留下點點餘暉，星河沉沉向西流淌，夜已經深了，自己還是無法入睡，只好看向無邊的星空，突然看到了遠方兩顆星辰閃耀，那是牛郎織女在遙遙對望，他們究竟有什麼過錯哪，要被天河千萬年地阻擋？女子的思緒隨著古老的傳說而去，卻發出了一聲強烈的、悲涼的控訴。永無休止的戰爭和徭役像是一道長長的銀河，生生地攔在兩個人之間，思而不得的日子彷彿漫無邊際的黑夜，讓人看不到希望，當年的牛郎織女不過是兩心相悅，卻難為天規所容，千年萬年地兩地分隔。而地上的人如今也遭到了這樣的迫害，就好像這浩瀚星河中兩個孤零零的星星，除了整日的思念再思念，根本無力改變自己的命運。

“

爾獨何辜限河梁

”，不僅是對傳說中的天宮發出控訴，更是在批判封建社會殘酷的賦稅徭役制度，不僅是為一個可憐之人鳴不平，更是替天下無數有此遭遇的普通百姓發出抗議。最後的落筆在遙遙星河兩個相對無言的星星上，這一聲質問也將響徹浩瀚的蒼穹，問詢歷史與現實，過往和將來，如此混亂不堪的時代究竟何時能結束。

王夫之評價此詩“

傾情傾度，傾色傾聲，古今無兩

。”雖是多了幾分偏愛，但也能反映出其在七言詩發展史上的重要地位，無論是從景物描寫，格律韻腳，情緒傳遞，都稱得上是佳作，更不必說開七言古詩先河。從漢樂府的《

飲馬長城窟行

》到這篇《

燕歌行

》，反映社會殘酷現實的作品常有，而從曹丕這樣的亂世君主筆下訴出，我們也不難看到這位世人眼中的無情君王也有著道濟天下的胸襟和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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