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的3月，福島核電站受地震影響，隨時都有可能爆炸造成大規模洩露。北京的超市出現了搶購碘鹽的熱潮，只要出現搶購，人就會恐慌。那時，我懷孕8個月，很焦慮，特別擔心女兒一出生就要面對一個核汙染的世界。然而，面對人類級的遭難，我又能做什麼呢。後來，福島反應堆終於經受住了爆炸的考驗。人們也就慢慢地淡忘了這件事情，只有辦理多次往返日本簽證時會再度提及這個地方。

2021年4月，沒想到福島餘波再起，小日本瘋了，要把冷卻反應堆的汙染水排放到太平洋，首當其衝的就是他們家門口的三陸衝漁場，有漁場的地方通常是洋流活躍的地帶，隨著冷暖洋流交換，57天汙染半個太平洋。廢水裡的有害物質，別的不提，就一種半衰期達5700年的碳14，就夠人類有生之年如履薄冰了。

福島，名字很符合中國人的審美；然而它現在變成了中國人心目中討厭的字眼。

女兒十歲了。我跟她講起這十年福島核事故一頭一尾的故事。也許我透露了一些災難性的預計，比如海洋的汙染，比如人類DNA的改變。

女兒說：媽媽我不會生寶寶的。她不是第一次這麼說，她這種接受資訊大爆炸的小朋友，會比較早的有自己的想法。她覺得生寶寶是很痛的，她看過我的剖腹產疤痕；她說不跟我一起住的時候要養三隻貓；她說小孩子要寫很多作業，媽媽多煩惱；她還說某某同學有個妹妹，他媽媽就不愛他了；我常常在生氣時甩出來一句：我為什麼要生你？所有的這一切，讓小朋友變成了小朋友心目中煩惱的種子。

她講的理由居然可以說服我，我甚至還可以補充，房價，就業壓力，教育，醫療，環境，女性歧視，養老等等，不可盡數。

這段時間，人口老齡化的新聞層出不窮，上海2021年元旦新生兒只有27個了，隔壁韓國的出生率連續兩年全世界倒數第一了，連央行工作會議都關心生育政策了。

個體在時代的浪潮中，是一朵朵隨波逐流的小浪花。然而沒有無數朵浪花的翻滾，也無法成就大江大河。

所以我想從小個體的角度，講講我們這一代人的困惑。

先說小個體的我，我在第一份工作的第六年生了寶寶，產前工作內容有一些調整，從原先的產品經理變成了老闆的業務助理，主要是一些組織會議和專案管理的打雜工作，我很感謝我的老闆，因為我需要保胎出於照顧給了我這樣的安排。然而在我生完寶寶回到公司，作為一個快速變化的網際網路公司，已然沒有合適我的崗位了。先生在國企，收入不及我所從事的網際網路，如果不是意外懷孕，我不會在職場上升期主動生一個孩子。

整個懷孕期間，保胎，排隊，產檢，焦慮不在話下。我有個女朋友在7個半月的時候做了引產，因為大檢查發現孩子有一些先天的問題。多年後她生了第二個寶寶，醫生在孩子的出生證明上寫下了“珍貴兒”三個字。

之後與老人生活的磨合，迴歸職場的艱難，為女兒教育換房子，帝都的霧霾浮沉空氣汙染，很多不期而遇的煩惱，就不細說了，說多了顯得矯情。

再說小個體的女兒，她覺得剖腹產很疼，其實這個物理疼痛反而是最小的煩惱，醫療不斷髮展，那個短暫的疼痛不挑戰人類的極限；我沒有順產，不是主動選擇，因為羊水被汙染了，緊急做了剖腹，我還記得先生在手術室外面的隔間籤家人同意書時，麻醉師跟他說了一句：這兒沒有攝像頭。先生識趣得給他塞了1000塊錢。

女兒說長大了搬出去住，養三隻貓，一來不受為孃的管束，再來她覺得跟貓生活比跟人簡單。作為職場父母，早出晚歸，有幾年，每天她沒有起床我就出門了，晚上她洗完澡準備睡覺我才回來，她對家庭的認知，更多來自於寵愛她的爺爺奶奶。她也慢慢變成了一個愛讀書和愛獨處的孩子。也許我可以找一份超九晚五碌碌無為的工作，然而我所從事的網際網路行業，沒有超九晚五，本身還是個青春飯。

再來就不得不提到學校教育了。不輔導孩子，不懂教育的痛。我沉穩的先生每每輔導作業，就變得面目可憎；我聰明的女兒，每每面對老父親的臭臉，就頓時自信心全無，越怕越錯。親子關係急劇惡化。我們小時候都是自己寫作業，老師承擔的教育的大部分責任，現在的老師沒有我們的老師樸素了。如果家長不參與輔導作業，完全交給老師呢？孩子就變成了老師眼中沒有父母的孩子，父母也變成了班級群裡被點名批評的不稱職的父母。

我希望的教育，首先是快樂的教育，快樂的孩子才能快樂的學習，才能自信有光芒，才會坦然有熱愛。

我在30歲的時候生了孩子，同齡人中算是不晚的；如今我身邊85-90年的主力育齡人群，大部分還是單身，或者已婚丁克，或者已婚不育；我有時候會鼓勵他們，什麼年紀做什麼樣的事，就像花開花落，雲捲雲舒。然後我連自己都不能說服。

經濟學上有逃不開的經濟週期，國家發展有順境逆境，股市有趨勢有波段。讓我們下一代為國家生一個孩子，要好好想想對策了。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北京空氣達到嚴重汙染，天地昏黃。我陷入深深的焦慮，就算千般萬般不提，有一方藍天仍然是我們渴望的終極的家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