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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筆記:在工業園吃快餐

2021-11-03由 小小帶你認識影視 發表于 家居

蘇州筆記:在工業園吃快餐

梁東方

開車走到這裡的時候,正下著雨。

下著雨在江南是一種常態,在中午的時候還下著雨也一點都不奇怪。雨過之後不會有北方那樣妨礙交通的積水,不會有北方乾旱城市的所謂內澇。排水設施到位,周圍都是江河水系,水有地方去。人們都不拿雨當回事。不當回事雨也還是雨,不打傘就會把人淋溼。兜頭的衛衣帽子倒是可以有一定的避雨功能。

所以進到快餐店裡來的人,有一些是打著傘的,有一些是將衛衣帽子罩著腦袋的,還有一些乾脆是沒有任何避雨措施的,他們只是走得快些,走得快些就算是對雨的尊重了。

這一條街,完全是由一家家工廠組成的。街口上唯一不是工廠的就是馬路一側的公寓樓,和另一側的這快餐店。按照北方的標準來說,這個工業區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只是幾家工廠形成的一條街,再沒有別的當地生活的痕跡了。

蘇州筆記:在工業園吃快餐

快餐店裡年輕的女老闆掌勺,透過玻璃窗你點什麼菜,她就給盛什麼菜。有葷有素,有炒菜有燉菜,品種很多:花甲炒辣椒、蒸丸子、豆腐炒筍、雞蛋西紅柿、燉魚頭、肉絲炒藕……不知道為什麼,人家炒出來的菜看著就比自己炒的好吃,比飯店裡的小炒也不差,價格可就親民多了。有意思的是,每一種菜都沒有標價,都只憑了女老闆的報價。她報價只報一個總的價格,不分著說每一種多少錢,只有像是燉魚頭這樣的菜才會格外說一下,因為那一個菜就是15,是所有的菜裡最貴的。而每一盤魚頭也都是事先放在一個單獨的盤子裡的,不是大鍋菜。

蘇州筆記:在工業園吃快餐

這時候屋子裡的幾乎每一張桌子周圍都已經坐滿了人。有一張桌子有點奇怪,有個年輕的男子抱著孩子,虛坐在那裡。像是在等孩子的母親打飯過來,又對每一個端著飯找座位的人主動讓位,請人家坐到他那裡去。

他是老闆娘的丈夫,是老闆。他的任務大機率的是買菜做菜,然後開始賣飯的時候自己就替換了妻子,抱孩子。擦桌子收拾碗筷的是他們的父母或者岳父母。一家人經營著這個快餐店,為周圍的工業區的打工者們做飯賣飯就維持了整個家庭的運轉,使他們可以在這樣江南地方的新一線大城市立足。

端著盛菜的托盤找到了最裡面的一個長桌子,放下托盤,再走回去,從電飯鍋裡盛了米飯,從湯桶裡盛了湯。這兩樣都不用額外加錢,不夠還可以再去盛。這樣的細節據說是江南很多地方的傳統飯店的老規矩,也是外來的快餐店入鄉隨俗的從善如流。

雨還在下,窗戶上的雨水順著玻璃紛紛向下流淌,來來往往的載重車輛、集裝箱大卡車、廂式貨車、敞篷皮卡因為這樣遮擋視線的流淌而有些變形,有些緩慢,有些遙遠起來。不管工作怎麼樣,不管任務重不重,現在這吃飯的時候都是一種可以暫時放下的時間段。在這個盡情享受生命本身的功能與自由的時間段裡,口腹之慾在每人只需二十塊錢左右的代價之下就獲得了充分的釋放。

不管是一個人來吃飯的還是幾個人一起結伴而來的,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或者一邊吃一邊專心地看手機,或者一邊吃一邊漫不經心地談笑,在這樣色香味濃郁的氛圍裡,在這樣外面的雨一直下的溼漉漉中,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一種平和的幸福感。

這樣的幸福感顯然也感染了那本來是因為要招徠客人,是為了贏得回頭客而情緒始終飽滿並帶笑意的老闆娘。她在偶爾客人斷檔的瞬間裡快步走到丈夫身邊去抱一下孩子,對著孩子瞪得大大的眼睛又說又笑,那樣的說笑裡有對孩子的愛,也有對自己這樣的生活的滿足。

不知道為什麼,覺著今天在這快餐店吃飯的狀態很好。不知不覺就吃得很慢,很從容,等再抬頭看的時候發現整個店裡幾乎都空了。一直到下一撥客人又從雨中走了進來。

從遙遠的北方來,本來不會和這裡有任何交集。但是因為走到半路上要找廁所,先去了公寓樓,出來乾脆就又到對面的快餐店。人生際遇之中在這裡偶然的用餐機會,大約只有這一次,卻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汽車時代,所謂人生如浮萍的古遠詩意,在今人其或然性有增無減。在事先完全不可想象的一個地方,望見別人的人生,從而也就是自己的人生的機會大大增強。一切都行雲流水,並無深意;一切又都恰如其分,以自己在生活中的本來的面貌,而不是對付外來旅遊者的格式,迎接著踏入這個時空中來的你。

這肯定不是單純屬於汽車時代的意趣,卻是在汽車時代裡被更多地點綴到了人們生活之中來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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