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費里尼

題目頗有一點分分鐘教其他父親做父親的意思，其實不是那個意思。

為父之道，共性是收斂人性繽紛之誘惑，朝正確而無趣的“標準答案”靠攏一下，畢竟，社會的複雜性需要小的們日後自己去體會；個性則是，我們需要設計、儲備無數個可能用於各類應用場景裡的馭子之道——在他尚未真正理解生命的意義之前，為他解壓，為他除妖，讓他足以皮糙肉厚地度過青春期。

最近最熱的社會新聞之一發生在十天前。江蘇常州金壇河濱小學五年級女生繆可馨，在經歷一篇《三打白骨精讀後感》的作文橫遭語文老師數次“正能量”修改依然未能過關之下，從教室四樓欄杆外跳下，墜落身亡。

小學生死於“文字獄”，不知道是不是神州第一樁。應該不是。有些數字，知道了也不能隨便講。比如，今年特殊時期之後，此地學堂開學之後，多少學生採取了過激手段那個了。講了，我的號就沒了。

有人可以讓鍾美美的影片下架，也可以讓我的號進小黑屋，或者更極端。他們設計、儲備了無數個可能用於各類應用場景的解決方案，在解決問題之前先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還是回說父親的事。

此刻，幾米之外的屋內，十八歲的吾兒正在低沉而密密地打鼓——那不是他的業餘愛好，而是日常作業。幾年前，我和他說：想高考比其他人少200分也能上大學麼，那就學音樂吧。這個珍貴的資訊極大地刺激了他身體裡來自母親的藝術基因。他做到了。

這只是我和他相識18年的歲月裡，我從無數種可能性中拼命為他尋找easy模式的例子之一。我不是虎爸，郎朗爸爸那種我只能說佩服然後敬而遠之。我有自己的生活，也沒什麼自己實現不了的夢想需要兒子幫我去實現——順便提一句，曾經有過這種想法的父母都是混賬——可以想象你跑到樓下隨便抓住一個胖子和他說求你了減肥吧變成一個瘦子是我畢生的夢想會怎樣。除了那條得了游泳冠軍的小蝌蚪，你和孩子的關係與轉角邂逅的陌生人的區別有多大？路人不欠你的，你孩子也不欠你。

十多年前，為兒子我揍過一個英俊的中年人。十年後反思，除了對被揍現場有他兒子在這一點感到內疚之外，換到今日，大機率我還會出拳。當時我兒子和這個人的兒子同在區少體校的籃球班打球，訓練中我兒丟擲的籃球砸到他兒的眼睛，並未造成任何嚴重後果，就是一般體育活動可能的碰撞。在旁邊觀戰的這個人就不樂意了，護子心切我完全理解。當時如果他電話我，我會二話不說過來帶他兒子去醫院檢查。但這個古怪的男人既不聯絡我，也沒和教練打招呼，就自己帶走了兩個孩子去醫院了。

等到傍晚我去籃球館接兒子，教練才發現兩個孩子都不見了，經過向訓練班其他孩子瞭解，基本拼湊出事情的來由。教練打他手機，不接。於是，我從周邊的醫院開始找起，終於在一家醫院的急診室找到了他們三個人。這個奇葩男人推著腳踏車，帶著兩個孩子，輾轉了幾家醫院比價，我兒子為此穿著被汗浸透的訓練服，在冷風中走了一個多小時。

遠遠看到這個男人時，我默默脫下了手錶塞進兜裡。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未經監護人同意就私自帶走我的兒子，你必須向我道歉。我問他。他怎麼回答，我現在想不起來了，總之是理直氣壯毫無悔改之意。我毫不猶豫，揮拳上去。鼻血灑一地。一個英俊的男人被一個胖子打了。還好可以就近止血。女醫生一臉嫌鄙對我嘟囔。當時我想，哼，一個看臉的女人。

事情自然會鬧到派出所。在聽完整個過程之後，警察教育伊：儂一個成年人腦子勿清爽？帶走人家小人不要打招呼？啥意思？帶了當人質？

他堅決要求拘留我。警察翻翻驗傷報告，講：不行，儂鼻樑骨沒斷。

我堅決要求他道歉。警察攤攤手：儂動手了，性質比伊嚴重啊。

最後的結果，我就流血事件向他道歉，並給他父子買了麥當勞，報銷了他兒子看眼睛的醫藥費——無恙。

當時互相留了電話。幾天後，我接到他一條惡狠狠的簡訊：如果我兒子眼睛有事，我這輩子不會放過你。

後來，兒子因為鎖骨骨折沒再去籃球班。我倒在街上看到過這個男人幾次，穿著乾淨整潔的運動服，一米八多，如仙鶴般緩慢而懶散地踱步。陽光燦爛的上班日，不知道他什麼職業。或許，是個隱形富豪也不一定。

我當然後悔過。事情發生的次日，我因為有事，所以委託我弟弟去籃球班接我兒子。我弟弟和我長得很像，不熟悉的人常會認錯。就在我弟弟靠在場邊的牆壁休息時，昨天那個被打的男人的兒子跑過來朝他一鞠躬：東東爸爸好！

回到那個墜樓的五年級女生的父親身上。女兒的生命是無法追回了。他能做什麼？我覺得他應該冷靜思索一下。有時候，太過於理性是會折壽的。前幾年看過一個社會新聞，一個人在路上突然遇見了學生時代曾經摺磨過他的班主任。這個人上去就揎了老師兩個大頭耳光。

從小到大，我勉強算好學生，沒有受過任何老師的虐。但我的確也目擊了班級上一些所謂差生遭受的屈辱與折磨——很多來自對我和藹可親的老師。

我堅決支援在生命歸於沉寂之前，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扮演父親角色相對於其他角色更累，因為有太多黑手會伸向你的孩子——而孩子是不多的甚至是唯一可以讓你付出生命與之交換的神秘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