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宏剛

漢字或者書法被鐫刻在條形的板子（木質、石質、金屬材質）上，懸掛在門楣之上，便是牌匾。

可以說，牌匾是依託漢字形成的獨有的文化符號，也是一座建築物的點睛之作，構成了獨特的人文景觀，尤其是出自名家、大師手筆的牌匾，會給建築物增加許多文化內涵，也是店鋪的優質招牌。

在許多人的意識裡，凡是懸掛名家大師所題牌匾的場所，品味肯定不低，口碑必然不錯，進而會產生觀瞻，乃至進店消費的慾望。

如果多留意國內的著名場所，可以發現，懸掛的牌匾都是出自文化巨匠或社會名流之手。如，故宮博物院、黃帝陵、榮寶齋等牌匾出自郭沫若之手，西泠印社由吳昌碩題寫，廈門大學由魯迅題寫，金濤齋出自徐悲鴻之手，易俗社出自陳樹藩之手，倉頡廟由右任題寫，《魯迅全集》四字由沈尹默題寫，泰山上的“五嶽獨尊”由愛新覺羅·玉構所書，等等。

作為當代書法大家，啟功先生和範曾先生都給許多場所題寫過牌匾，在文化圈影響很大，那麼，二人誰題寫的牌匾更好一些？

在此，我透過比較法來解答這個問題。

啟功先生題寫的牌匾主要有：同仁堂、王羲之故居、法門寺博物館、文天祥紀念館、翰墨齋、北京博文書社、文山公園，避暑山莊博物館，等等。

範曾先生題寫的具有代表性的牌匾有：中國石油大學、大帥府、天津郵政博物館、東方藝術大樓、北京畫店、明月禪寺，等等。

在全國範圍內，不論是跟文化有關的博物館、書齋、名勝古蹟、高校，還是跟商業有關的店鋪、企業，或者跟人們生活有關的公共場所，都可以見到啟功和範曾的題字，多達上百個，把這二位稱作是當代的“牌匾王”一點都不誇張。

牌匾題字好不好？離不開題字者書法功底和文化修養的點綴，只要評判一下二人的書法和學問的高低，就完全能得出答案。

書法圈一直有

“啟功的杆杆”

之說，這五個字非常形象地概括了啟功書法的風格特徵。

啟功的書法線條看起來瀟灑、峻峭、挺拔、爽利，並且有一定的骨力感，如同鐵桿一樣遒勁有力。並且，啟功的書法內宮緊湊，外宮疏朗，在結字和點畫上非常注重結構的排布，常常把“黃金分割法”運用在字型造型的塑造上，這就使他的字看起來結構相當美觀，宛如小家碧玉，雅俗共賞，人見人愛，學習者也很多。

啟功的字型用來書寫信札、小品、扇面等書法形式，幾乎是完美的，呈現出鮮明的“中和之美”，讓觀者看後很舒服。

如果把啟功的字型放大，用來題寫牌匾，那麼，缺陷很快暴露出來。

最明顯的缺陷就是缺乏氣勢，因為筆法變化較少而顯得有些呆板和柔弱，缺乏陽剛之氣，用在牌匾題字上，確實不耐看，跟牌匾藝術本身的審美要求也不相符。

牌匾是為了襯托場所的品味和內涵，甚至是傳達某種精神信仰與文化心理，越是人文色彩與歷史底蘊深厚的場所，越需要用大氣、雄渾、凝重而莊嚴的字型來匹配。

顯然，王羲之故居、法門寺博物館、文天祥紀念館等場所由啟功題寫的牌匾，至少我認為，並沒有傳達出這些場所本身存在的內涵，只有書卷氣而沒有廟堂之氣，算不上好牌匾。

啟功的字放大後，或者用牌匾呈現出來會喪失原有的審美趣味，根本原因是，啟功對“碑學”書法研究太少，導致他的字偏向於陰柔和纖細。

比起啟功，範曾的字更差一些。以我的認知，範曾更像是一名畫家，他的書法最多達到及格線，他的畫比起他的字更有亮點。

範曾早年做美工時，創作了許多連環畫，正是這個經歷，讓他在繪畫上磨練出相當紮實的傳統功底，尤其是對國畫

“線性十八描”

的駕馭，幾乎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十八描”裡邊的

“

枯柴描

”

與

“

蚯蚓描

”

，範曾在人物畫造型中使用最多，畫出的線條具有抑揚頓挫的韻律感，能較好地塑造出人物仙風道骨般的神韻，這些都是值得肯定的地方。

然而，範曾在寫字時，不知出於什麼方面的考慮，卻把這兩種國畫中的造型技法嫁接到書法中，從而製造出了一種看起來怪異、誇張的線條，乍看之下華麗、瀟灑、活潑，細看之下，卻給人沒有骨力、拖泥帶水的感覺。

我覺得，範曾是想給書法線條中製造出如同屋漏痕、錐畫沙、車扎印那樣的審美形態，所以，他在運筆過程中，故意提筆按筆，一頓一挫，讓線條變得不在平滑、流暢，而是如同蚯蚓扭曲身體那樣蜿蜒曲折，又如一根枝條上長滿瘤子一樣看起來很不舒服。

衛夫人在《筆陣圖》裡說過一句很經典的話，大意為：

點如高

山

墜石

，

橫似千里陣雲

，

豎像萬歲枯藤

，

撇如犀象之角

，

捺如崩浪奔雷

，

鉤如勁弩筋節。

這句話是對書法每一種筆畫線條最基本的審美要求，雖然是在1700多年前說出，但現在仍然不過時，是每一名書法家不得不正視的真理。

而範曾無視這些，完全由著個性

“畫字”

，他這樣的字能有品味嗎？

範曾用這種寫法題寫的牌匾，更是放大了他的“枯柴體”和“蚯蚓體”書法的缺陷，大帥府、東方藝術大樓、天津郵政博物館等牌匾上的字型，看起來俗氣、孱弱、扭捏，完全降低了這些場所的檔次，也降低了大眾對書法的審美認知。我建議這些場所換掉牌匾為好，免得徒增笑料。

綜合來看，啟功題寫的牌匾肯定要比範曾的更好一些，最起碼具有美觀、俊秀、溫潤的特點，而範曾題寫的牌匾幾乎沒有優點。

但是，跟郭沫若、于右任、沙孟海、沈尹默等人題寫的牌匾比起來，啟功和範曾都有很大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