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我們頂樓上的一位老奶奶，90多歲了，家裡四世同堂，我經常看到老奶奶的媳婦和孫女兒帶著他們家的兩隻小狗和重孫一起出門遛彎。她們每次出門的時候，小狗都衝在最前面，彷彿在向整個樓道里的人宣告：我們家主子就要出門了。

只是，我從來沒有看到老奶奶跟她的媳婦、孫女或者重孫一起出過門。

晴朗的天氣，或者無風無雨的日子裡，我也經常到那位老奶奶。多半見到她的時候她是這樣的：右手拄著一根柺杖，左手扶著樓梯，一個人上樓或者下樓。每上一個臺階，或者下一層臺階，都要頓一頓，歇個氣再繼續上或者下，估摸著上一層臺階沒有一分鐘少說也要半分鐘。他們家的某個小狗，始終不離不棄的在下一個臺階等她，直到看到老奶奶上了一層臺階，或者下了一層臺階，那個小狗才繼續往上跳一個臺階，或者往下蹦一個臺階，似乎在為老奶奶引路，忠誠地守護在她身邊。

老人臉上滿是皺褶，一頭白髮蓬鬆而又稀疏，隨著她上下樓顫顫巍巍地抖動，那根不離不棄的柺杖下端已經磨得有些走了樣，卻依舊非常忠誠地陪伴著她。擦肩而過的時候，我會讓到一邊等她，近距離觀察她，我時常想從她的臉上看出點什麼，喜悅或者悲傷，慈祥或者慍怒，遺憾的是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一副木然的神情始終寫在她的臉上，彷彿喜怒哀樂早就跟她沒有任何關聯，就像這個世界，於她而言大概也只能算是活一天算兩個半天，再也不需要用到表情這個東西了。

每次看到她，便會想到自己老了的時候，這時候便想著一定要在自己還有能力的時候擁有一間一樓的房子，最起碼假如有一天，當我老到像這位老奶奶這樣的時候，想要出一個門溜達一下，活動一下筋骨，沒有人攙著扶著也不必如此費勁上下樓。

樓下的大媽前年就跟我說她已經七十歲了，每天中午還是會看到她急急忙忙的拎著一個布包出門，她要轉兩次公交去看望離我們這大概有十幾站路遠的她的獨居的母親。

這位鄰居大媽見到我總喜歡跟我嘮嗑，羨慕我生的是女兒，說是貼心。她自家有一兒子，可是兒子根本不中用。其實，倒也不是兒子不能幹或者不貼心，實在是離得遠沒辦法。大媽的兒子在華為工作，是華為負責在東歐國家做售後的員工，收入雖然不低，一年卻回不了幾次家。媳婦全職在家帶娃，外省人，語言不太通，生活習性也差別大，婆媳倆聊不到一塊去。

前兩年媳婦回老家生二胎去了，這一去就幾乎沒有回來，一直在孃家待著。媳婦回孃胎家生二胎之前本來說好生完孩子滿月後就回來，樓下的大媽考慮到家裡一下子再多了一個孫子，人齊全了就有五六口人，一下子顯得房子有點小，不太住得下，就在相鄰的小區裡面買了一個60平米左右的小戶型，裝修了一下，準備自己老倆口過去住，然後把自己現在住的這套房子重新裝修了一下，準備媳婦帶著孫回來住，可是媳婦生完二胎以後一直都沒回來，大媽就很心疼她新買的那套房子裝修的錢，覺得房子買了，裝修了，出租又捨不得，過去住的話，自己這邊這套房子空著也捨不得，怎麼著都心疼。

兒孫的事讓她操心就算了，家中更有讓她操心的老媽。她的的母親今年已經96歲，不想跟兒女一起，自己一個人獨居，請了一位五十多歲的住家阿姨，晚上專門來陪住。大媽家中兄妹四人，上面一個哥哥，下面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她是老二。我的這位鄰居，每天的任務就是給她的母親做好了飯帶過去（或者是帶菜過去做飯），順便幫老太太洗洗涮涮，打掃一下衛生，然後一直等到傍晚時分，住家的阿姨過來交接，她才回來。

每天這麼來回跑，大媽坦言她也很累，畢竟她自己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本該到了頤養天年的時候了，可是兒子媳婦指望不上，母親還在指望著她，她說她也沒辦法，哥哥和弟弟都指望不上，妹妹也要在家帶孫子，只有她跑習慣了，她不跑，還真指望不上別人跑。

養老問題，就這樣明明白白地擺在了中年人和老年人的面前，拷問著每一個人，每個人都在尋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