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是形聲字，從乙，倝（gàn）聲。乙，象植物屈曲生長的樣子。所以“乾”的本義是“上出”，也就是向上生長。《說文》：“乾，上出也。從乙，乙，物之達也。”段玉裁注：“此乾字之本義也。自有文字以後，乃用為卦名，而孔子釋之曰健也。健之義生於上出，上出為乾，下注則為溼，故乾與溼相對，俗別其音，古無是也。”“乾”最初和“乾溼”的“乾”（簡化為幹）是同一個字。

那麼，“乾”作為卦名，有何含義？

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說：“達於上者謂之乾。凡上達者莫若氣，天為積氣，故乾為天。”他認為，由“乾”的本義“上出”引申開來，“乾”就是天。《易·說卦》也說：“乾，天也，故稱乎父。”

在馬王堆漢墓帛書《周易》（以下簡稱帛書）裡，這一卦寫作“鍵”，現在各通行本都寫作“乾”。《左傳·昭公二十九年》有“在乾之姤”， 《國語·周語三》有“遇乾之否”的句子，可見至少在戰國時期，這一卦已經通常寫作“乾”了。

清代學者武億的《經讀考異》說：“愚謂乾古字作（左阝右建），見《古今韻會》，傳《易》者因轉寫作健，是健即乾字之轉。”清代學者王念孫《疏證》說：“乾健同聲，坤順同聲。‘天行健，地勢坤’，健，即乾也；坤，即順也。互文見義耳。”

丁四新《楚竹書與漢帛書<周易>校注》（以下簡稱《校注》）說：“‘鍵’讀作‘乾’，音通。”於豪亮《馬王堆帛書<周易>釋文校注》也說：“鍵即乾。”“帛書作‘鍵’，蓋鍵字與（左阝右建）字、健字均從建字得聲，可以通假。”

廖名春《<周易>經傳十五講》說：“卦名乾，在馬王堆帛書《周易》經、傳中都寫作‘鍵’，《大象傳》也說‘天行健’。疑其本名為‘健’，而乾當為借字，是很有道理的。”

二字互通，兩個字哪個出現更早，很難說，但從上文《左傳》、《國語》例子看，戰國時通行本《周易》已經寫作“乾”了。

《易·說卦》：“乾，健也。”《乾·象》：“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故而，我們一般認為，《乾》卦卦象指天，意思是“健”，即剛健、強健。

孔穎達《正義》說：“此乾卦本以象天，天乃積諸陽氣而成天，故此卦六爻皆陽畫成卦也。此既象天，何不謂之天，而謂之‘乾’者？天者定體之名，‘乾’者體用之稱。故《說卦》雲：‘乾，健也’。言天之體，以健為用。聖人作《易》本以教人，欲使人法天之用，不法天之體，故名‘乾’，不名天也。”意思是說，天是體，健是用，所以名為“乾”。

唐代易學家李鼎祚《周易集解》（以下簡稱《集解》）也說：“《說卦》：‘乾，健也。’言天之體以健為用，執行不息，應化無窮，故聖人則之。欲使人法天之用，不法天之體，故名‘乾’，不名天也。”

朱熹《本義》說：“乾者，健也，陽之性也。”“此卦六畫皆奇，上下皆乾，則陽之純而健之至也。”

來知德《集註》說：“乾者，健也，陽主於動，動而有常，其動不息，非至健不能。奇者陽之數，天者陽之體，健者陽之性，如火性熱，水性寒也。六畫皆奇，則純陽而至健矣，故不言天而言乾也。”

說法都差不多。

現代《易》家裡，黃壽祺、張善文《譯註》說：“乾：卦名，下卦、上卦皆乾（☰），象徵‘天’。《說卦傳》‘乾，天也’，‘乾，健也’，即言‘乾’之象為‘天’，其義為‘健’。”

陳鼓應、趙建偉《今注今譯》說：“‘乾’字本為日之上出、光氣升騰，因與‘天’字音近，又因為‘天乃積諸陽氣而成’，所以後來說《易》者便有了‘乾為天’的說法；又因為陽氣所為之‘龍’健行不息，周行環流，加之乾、健聲近，說《易》者又有了‘乾，健也’的說法，並且有的本子如帛本，索性把《乾》卦的卦名寫成了‘鍵’。”

但也有不同說法，比如聞一多在《璞堂雜識》裡認為“乾”本當為“斡”，乾、斡都指北斗星。北斗星是天的樞紐，象徵天體。他又在《周易義證類纂》裡認為“斡”為轉之類名，古人認為天隨鬥轉，北斗為天之樞紐，所以也可以叫“斡”。

有些學者贊同聞一多的說法，比如李鏡池先生的《周易通義》就說：“舊說訓乾為健，是錯誤的。聞一多有論證，精確。”但陳鼓應、趙建偉《今注今譯》認為：“但聞先生的立論前提是猜測‘乾’字是‘斡’的訛寫，可是所有出土的有關《周易》的簡帛迄今為止尚無一例‘乾’寫作‘斡’者，所以聞先生之說似乎還需斟酌。”丁四新《校注》也說：“此乃臆說，不可從。”

周振甫《譯註》綜合說：“這三說彼此相關，以‘乾’為天，指體說；以‘乾’為健，指用說；以‘乾’為斡，為北斗星，指天的樞紐說。看來在八卦中即以‘乾’為天，所以還是以‘乾’為天，最為通行。”

他把這些看成三種說法，其實除了聞一多的說法缺乏依據外，前兩種一體一用，合起來理解即可，卦象是天，卦德是健。

“《周易》釋辭”系列文章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