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戴上漂亮的珍珠耳環，這個世界便從此多了一位美麗動人的面孔。

她以C位出道，身份卻是個謎，人們只知道她是《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十分受人青睞，其中並非沒有道理，即使是在最嚴苛的審美標準下，畫中的少女也算得上是一位美女。

大眼睛、高鼻樑，雙唇微張……轉頭的這一瞬間，更讓這幅畫有了一種“時間定格”的錯覺，和回眸一笑的美妙。如此美麗的少女，又因身份未知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讓這一切美好定格的，正是荷蘭畫家約翰內斯·維米爾（Johannes Vermeer）。

△維米爾

維米爾出生於被稱作荷蘭黃金時代的17世紀，隨著航海的發展和東印度公司的建立，荷蘭的經濟、科技、文化和軍事在這一時期都有極大地發展。藝術上，也是人才輩出，比如大神倫勃朗·哈爾曼松·凡·萊因（Rembrandt Harmenszoon van Rijn）。

兩個世紀！被遺忘的“天選之子”

或許是因為同一時期的大師太多了，所以維米爾的才華始終沒能被認可。

沒人能想到，“天選之子”的成名路大概用了兩個世紀。

籍籍無名的“有名的畫家”

維米爾出生在荷蘭代爾夫特一箇中產新教家庭，父親是一個絲綢織造商、藝術品商。在父親的啟蒙下，維米爾開啟了他的藝術之路。

1653年4月，21歲的維米爾娶了一位信仰天主教的女孩——卡特琳娜·博爾內斯。這個女孩同時也是他的模特。

同年，維米爾加入代爾夫特的畫家公會。之後，他不僅成為該公會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會長，還先後四次當選為會長。可見維米爾當時在本地的藝術圈還是有一定地位的。

成家、立業，維米爾的人生看似“開掛”，可實際上卻因為鬱郁不得志、生養的孩子太多而過得潦倒不堪。最後他不得不搬到岳母家，開始“寄人籬下”的生活。

△電影《戴珍珠耳環的少女》裡，維米爾岳母家舉辦的宴會

生活最艱難的時候，維米爾甚至要拿自己的畫去換麵包。

維米爾的畫當時並沒有市場。

據資料顯示，1657年，維米爾的《掃墓》售價為20荷蘭盾。在1696年5月16日阿姆斯特丹的一次拍賣會上，共有維米爾21幅畫，其中《代爾夫特一景》賣價最高，為200荷蘭盾。可早在1642年，倫勃朗的《夜巡》已經價值1600荷蘭盾。

然而在荷蘭，維米爾也並非籍籍無名之輩。

據研究荷蘭黃金時代的專家約翰·邁克爾·蒙蒂亞斯（John-Michael Montias）找到兩位上流人士Barthasar de Monconys和Pieter Teding van Berkhout分別寫給自己親友的信件顯示，他們都提到自己去代爾夫特欣賞維米爾的畫，後者還稱維米爾是“有名的畫家”。

從健康到死亡，只用一兩天

1672年，荷蘭迎來了史上重要的轉折年，也是災難之年。

這一年，荷蘭被英法侵略導致經濟危機。當時的荷蘭人形容自己面對著“大恐慌、絕望感與四面楚歌”。

三年後，年僅43歲的維米爾因參加戰爭而過度消耗身體，最終在生活貧困、身染疾病的情況下去世了。

維米爾的妻子說，維米爾是由於“龐大家庭的重負，進而譫妄，好端端的人一兩天之內就突然病死”。

災難之年對荷蘭經濟的打擊是巨大的。在維米爾去世前，不僅他自己的油畫賣不掉，他代理銷售的油畫也無人問津。

維米爾去世後，他的妻子卡特琳娜獨自帶著11個孩子，申請了破產。次年，卡特琳娜繼承了維米爾19幅作品。

“驚為天人”和“軒然大波”

18世紀，英國皇室購買了一幅維米爾的作品，不是因為欣賞維米爾的才華，而是他們以為這幅畫的作者是老弗蘭斯·凡·米里斯（Frans van Mieris）……

聽起來真是可笑又可憐。

19世紀，法國評論家提奧菲爾·託雷·伯格（Théophile Thoré-Bürger）在莫瑞泰斯美術館看到維米爾的作品後，驚為天人，於是花了20多頁的篇幅在《美術公報》上介紹他，維米爾才真正得到大家的關注。

法國意識流文豪馬賽爾·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認為維米爾的《代爾夫特一景》是“全世界最美的畫作”，並在自己的《追憶逝水年華》中，以一個臨死的作家貝戈特的視角表達了對這幅畫的喜愛。

△《代爾夫特一景》

儘管維米爾的作品先後得到評論家、文豪的認可，但好像還是沒什麼意義。直到20世紀初，一位美國人出高價收購維米爾的《倒牛奶的女僕》，在荷蘭境內引起軒然大波。1907年，一家報紙還為此刊登了諷刺漫畫，呼籲政府重視這件事。在輿論的重壓下，荷蘭國會決定由國庫出錢買回此畫。

△《倒牛奶的女僕》

《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和她的秘密

在維米爾留世的作品中，不得不提《戴珍珠耳環的少女》。關於這位少女的研究，人們從未停止。

△《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有睫毛的美麗少女

據英國《衛報》2020年4月28日報道，荷蘭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術館（Mauritshuis Museum）的研究人員從《戴珍珠耳環的少女》中發現了新秘密。

研究人員在進行了廣泛地調查之後發現，這幅畫的創作時間可以追溯到1665年。

此外，研究人員第一次在少女的臉上發現了精緻的睫毛，而且她身後的背景是漸漸褪色的綠色窗簾，而非一個空洞的黑色背景。

學者們此前推測，少女沒有睫毛可能是因為維米爾畫的是一張理想化或抽象化的臉。對於她身後無形的空間也有類似爭論。

專案負責人阿比·凡德維爾（Abbie Vandivere）表示，這兩個發現“把這個女孩放在了一個明確的空間裡，這讓我們離她更近了”。

研究人員認為，維米爾忠實地觀察並描繪了一個真實的人在一個真實的空間裡。

假珍珠耳環和比黃金還貴的顏料

這一次，研究人員還對維米爾是如何創作這幅作品、做了哪些改動、使用了哪些顏料有了新的認識，包括髮現珍珠耳環的白色來自英格蘭的皮克區。

不過，阿比·凡德維爾認為，珍珠本身可能是一種幻覺，因為“它沒有輪廓，也沒有耳鉤掛在少女的耳朵上”。因此她們認為，珍珠耳環可能是“一片脫落的顏料碎片，翻轉並重新附著在那顆珠寶上”。

除了珍珠耳環，研究人員還發現了畫中其它顏料的出處。

“口紅”的顏料來自一種昆蟲，這種昆蟲生長在墨西哥和南美洲的一種仙人掌上。頭巾上的藍色則是由青金石製成的，產自現在的阿富汗地區。

據研究人員介紹，在17世紀，這些顏料比黃金還貴。

她是誰？

無論是假的珍珠耳環，還是比黃金更貴的顏料，關於這幅畫最大的謎團恐怕還是：她是誰？

阿比·凡德維爾表示，我們能夠發現很多關於這幅畫的材料和技術，但我們仍然不知道這個少女是誰，大家可以對她的身份進行猜測。維米爾允許人們對這個少女進行他們自己的解釋，每個人都能透過她與你的眼神接觸建立他們自己的聯絡。

阿比·凡德維爾認為“猜測這個少女是誰”仍然是一種樂趣。

關於畫中少女的身份，小說家特蕾西·雪佛蘭（Tracy Chevalier）1999年在她創作的長篇小說《戴珍珠耳環的少女》中，將少女想象成維米爾家的女僕，並且在維米爾的說服下，成為他的“秘密模特”。

2003年，小說被拍成同名電影，由斯嘉麗·約翰遜（Scarlett Johansson）和科林·費爾斯（Colin Firth）主演。

△葛麗葉接下打掃維米爾畫室的任務，同時也開啟了自己的藝術之門

△摘下頭巾的葛麗葉，金色的捲髮披肩散落

△電影《戴珍珠耳環的少女》中，斯嘉麗·約翰遜扮演的女僕葛麗葉

在電影中，斯嘉麗·約翰遜扮演的女僕葛麗葉在科林·費爾斯扮演的維米爾的帶領下，走進了藝術世界。

葛麗葉和維米爾互相傾心，沉浸於藝術世界。但是囿於世俗，葛麗葉只能戴上維米爾夫人最漂亮的珍珠耳環，作為模特這一永恆的女性角色，為她所愛的維米爾留下經典之作，然後轉身永遠地埋葬自己的藝術才華與愛情，與所有籍籍無名的女性一起，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中。

△維米爾另一幅女性肖像畫

騙了希特勒，成了國家英雄

1945年，荷蘭畫家漢·凡·米格倫（Han van Meegeren）偽造維米爾作品被人發現，此後名聲大噪，被人稱為“鬼才”。後人甚至評價他：如果說藝術讓人骨子裡都優雅，那麼這個人就是優雅到骨子裡的騙子。

送給希特勒的禮物

1889年，米格倫出生在荷蘭的一個小城市，但是他沒有維米爾那麼幸運——從父親那裡得到進入藝術大門的鑰匙。米格倫從小懷揣的藝術夢想還沒發芽，便被父親扼殺在了搖籃裡。

大學畢業後，米格倫放棄自己的建築學專業，繼續追尋自己的繪畫夢。

面對這樣一個莽撞進入的門外漢，藝術家們哪裡肯放過他，那些刻薄的言論險些毀了米格倫的繪畫生涯。

米格倫原本有一位很欣賞他的客戶，但是客戶的評論家只用了一句話，就讓這位眼光獨到的客戶將米格倫掃地出門：“這樣的肖像掛在家裡，只能降低主主人的品味。”

婚後，或許是迫於經濟壓力，米格倫走上了“造假”這條路。維米爾便成了他的造假目標。米格倫選擇維米爾的原因大概有二：年代久遠，距他所處的時期有200多年；歷史上對維米爾的記載極少。

直到二戰期間，米格倫終於因為希特勒迎來了自己的職業巔峰時刻。

希特勒曾兩次報考維也納藝術學院被拒，後轉而從政。成為納粹黨黨魁後的希特勒並沒有放棄藝術夢，他搜刮世界各地的藝術品，企圖建立一個世界最好的藝術博物館。

在搜刮的這些藝術品中，希特勒最喜歡的就是維米爾的畫，於是，維米爾的畫成了納粹軍官們競相追捧的香餑餑。

△希特勒搜刮走的維米爾的兩幅畫

△希特勒搜刮的維米爾的畫

當時的空軍元帥赫爾曼·戈林（Hermann Goring）為了投希特勒所好，從一位納粹商人手中買下一幅購買自荷蘭畫家的維米爾的《耶穌和通姦的女人》，獻給了希特勒。

△戈林欣賞他送給希特勒的畫

△赫爾曼·戈林

真假維米爾

二戰結束後，荷蘭政府徹查曾與德國納粹勾結的奸細，同時努力追尋被納粹收繳破壞的藝術品，當然也包括這幅出自荷蘭著名畫家維米爾之手的《耶穌和通姦的女人》。

1945年5月，荷蘭政府以出賣國家文化財產、溝通敵國軍方的死罪起訴這位賣畫給納粹商人的畫家——漢·凡·米格倫。

面對死罪，米格倫終於說出了真相：“戈林手裡的畫不是維米爾畫的，是我米格倫畫的。”

但是，沒人信！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在政府同意後，米格倫在獄中創作了一幅“新的維米爾作品”。在記者和陪審團的見證下，米格倫用六個月完成了這幅模仿維米爾風格的畫——《少年耶穌與長老》。

△上方是維米爾真跡上的簽名，下面是米格倫偽造的簽名

△受審的米格倫

△受審的米格倫

△米格倫和他的畫

無論是少年耶穌，還是長老，都沒能讓米格倫無罪獲釋，通敵罪變成了偽造罪，米格倫至少保住了命。驕傲的米格倫面對難逃的罪責，拒絕完成並做舊這幅畫。

為了最終確認米格倫所說的是事實，荷蘭政府成立了由著名化學家、物理學家和藝術史學家組成的國際鑑定小組，對米格倫畫室內的材料和畫都進行了詳細的物理與化學鑑定。專家組最終確定：米格倫說的都是真的，這些維米爾的畫都是假的。

結論一出，旁聽席上的民眾開始鼓掌、歡呼，米格倫用假的維米爾畫作戲弄了納粹、戲弄了希特勒。

對荷蘭人來說，這真是大快人心。

△國際鑑定小組對米格倫畫室內的材料和畫都進行了詳細的物理與化學鑑定

△米格倫模仿維米爾的繪畫風格創作的女性肖像

荷蘭人民第二喜歡的人

荷蘭民眾從米格倫的造假中找到了復仇的快感，米格倫也因此成為了荷蘭人民心中的英雄。

1947年，荷蘭一家報紙進行了一次面向全國的調查：在我們國家，你最喜歡誰？

當時二戰陰霾剛散，荷蘭人民還不能忘記納粹侵略帶來的恥辱，米格倫因為戲弄了希特勒而位列這個調查的榜單。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米格倫竟然能躋身第二名這樣的高位。

排名在米格倫之前的是代表國家未來和希望的新任首相，在他之後的是代表國家過去和傳統的王子殿下。

一個騙子，就這樣成為了和首相、王子並列出現的人。

當時花重金買下《耶穌和通姦的女人》的納粹軍官戈林更是覺得人生觀被顛覆了。他的傳記作者甚至表示：“他看上去像是第一次發現真的有邪惡存在於世界上。”

不同的人生結局

1947年12月30日，在準備接受刑期之前，58歲的米格倫因心臟病離世。

諷刺的是，與維米爾一生窮困潦倒相比，米格倫是絕對的富豪。1943年，米格倫已經在歐洲各地擁有52棟房子和15棟郊野別墅。

不過，對維米爾而言，富豪和大師這兩種身份他或許更願意選擇後者，畢竟富有的米格倫都說：我把畫賣那麼貴不是為了錢，而是讓他們相信這是維米爾的真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