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盜娘娘冢

本文作者 倪方六

“娘娘”是古人對尊貴婦人的稱呼，“娘娘墳”、“娘娘墓”、“娘娘冢”就是這些貴婦的墳墓。

中國民間有不少叫“娘娘墳”的古墓，如北京明十三陵中有娘娘墳，墓主是明憲宗朱見深的貴妃萬氏；山東棗莊娘娘墳，墓主是明成祖朱棣的權妃；河南新鄉有“娘娘墳”，墓主是潞王朱翊鏐次妃趙氏……

（河南新鄉娘娘墳）

（山東棗莊娘娘墳）

這篇“梧桐樹下戲鳳凰”頭條號要說的娘娘冢，位於河南省偃師市緱氏鎮東北2。5公里的滹沱嶺，是唐朝哀皇后的陵墓，墓主是唐高宗的太子李弘妃子裴氏。

李弘是武則天與高宗李治生的第一個兒子，4歲時被立為皇太子。也就是說，娘娘冢裡的“娘娘”是武則天的大兒媳婦。

20年前，也就是1998年，武則天這位兒媳婦的墓被人盜了！

因為是當年2月15日晚偃師文物管理委員會向警方報的案，娘娘冢被盜案內部定為“2·15案”，併成立了“2·15專案組”。

（唐恭陵保護碑）

娘娘冢被盜並不是發生在1998年2月15日晚，盜墓者在元月份就開始動手了——這是破案才知道的。

娘娘冢是唐恭陵陵區的一座大墓，要說娘娘冢，就要說到李弘。

上元二年（公元675年）四月，李弘突然死了，時年僅24歲。當時李弘與太子妃一起，陪父皇母后來到東都洛陽，住合壁宮綺雲殿。

（恭陵神道）

太子突然就沒了， 李治和武則天皆“心纏積悼，痛結深慈”，十分難過。對於死因，新舊《唐書》均語焉不詳，《新唐書》稱：“上元二年，從幸合璧宮，遇耽薨，年二十四，天下莫不痛之。”

《資治通鑑·唐紀十八》則透露，李弘是被武則天毒死的，“時人以為天后鴆之也”。武則天為什麼要毒死親生太子？因為李弘擋了她當女皇的道。

（高宗李治與武則天，劇照）

這種說法並非空穴來風。

當時高宗李治病重，想提前退位，讓李弘當皇帝。他在給太子親撰的《孝皇帝睿德之紀》碑文中即稱：“朕方欲禪位皇太子，而疾遽不起。“為什麼在這麼敏感的時候，太子突然死了？李治震驚之餘，“感痛難勝”。

死因成謎，高宗只好厚葬太子，諡李弘為“孝敬皇帝”，以天子禮高規格下葬。當時選中的陵址在東都洛陽的東邊——緱氏縣景山，李弘葬此地後，李治易名“太平山”。現在當地人都稱“白雲嶺”，或“滹沱嶺”。

（唐恭陵）

恭陵營造花費巨大。

《舊書唐》記載：“初，將營築恭陵，功費鉅億。”當時調動周邊民工眾多，老百姓不情願。怨聲不斷，還發生了集體逃工事件。造陵民工用“亂投磚瓦而散”，把工頭都砸死了——現在高大的陵山都是民工用汗水堆起來的。

太子一死，本來可以順利做皇后的太子妃裴氏，日子也艱難了。

裴氏是左金吾將軍裴居道的女兒。作為皇家的大兒媳婦，裴氏“有婦德”，老公公、高宗李治對這個兒媳婦十分滿意，誇她“甚有婦禮”。

李治為什麼對兒媳婦十分滿意？與之前出了一端兆有關。

在給太子辦婚事時，主司奏稱要用白雁為禮物。剛好御苑中捕獲了一種白雁。李治十分喜悅，稱：“漢獲朱雁，遂為樂府；今獲白雁，得為婚贄。“李治這話的意思是，漢朝時捕獲紅色大雁而興盛禮樂，今天捕獲白雁正好成為太子結婚的禮物。李治還對身邊侍臣說：“東宮內政，吾無憂矣。”

誰想東宮不幸，病中的李治深受打擊！

李弘因為沒有兒子，死後過繼後來當皇帝、時為楚王的李隆基（玄宗）做兒子，繼承李弘一門香火。

（太子李弘，劇照）

裴氏又是何時死的？新舊《唐書》中也均沒有沒有交代，但記載了她被追諡為“哀皇后”一事。又《全唐文·哀皇后哀冊文》稱：“維開元六年歲次戊午夏五月甲午朔三日景申，哀皇后裴氏梓宮啟自先殯，將遷纎於恭陵之山塋，禮也。”

不論是何時死的，裴氏於開元六年（公元718年）葬於恭陵應該沒錯的。也就說到被盜時，娘娘已下葬1280年。

娘娘冢被盜正是過年前後，那年陽曆1月28日是春節。

（洛陽鏟）

2010年我曾借到洛陽東調查盜墓利器洛陽鏟機會，請當地朋友開車領我去看了。恭陵很高大，呈覆鬥型，封土殘高22米，底部東西長150米、南北寬130米；頂部東西長46米，南北長50米。

裴氏與李弘同陵不同穴，她的墓在李弘墓左後方約50米。底部呈方錐形，長寬均50米；上半部呈圓形，殘高13米。

恭陵四周沒有村莊，在一片平整的田地中間，很顯眼。娘娘冢被盜時並沒有人知道，還是一農民先發現報告的。

（恭陵所在地，盡是田地）

警方接到報案後，立即趕到現場。

在娘娘冢一側，發現了一個深深的大圓洞。現場測量盜洞直徑有1米多，深11。6米。沿長梯上下，直通墓道。

從泥痕來看，這麼大的盜洞不是鏟子挖出來的，而是用炸藥炸的。從附近地上找到的遺留物，證實了警方的判斷，發現了盜墓者丟棄的“金鐘牌”一號電池、電打雷管引線。還在草叢中發現了“娃哈哈”純淨水的空瓶子、印有“麥種”、“雞飼料”的塑膠紡織代（俗稱“蛇皮袋”）。

（盜洞，與本文無涉）

警方下到盜洞底，看到被盜過的壁龕，地上還有被打碎的文物碎片。有的壁龕裡還有沒有來得及盜走的陶俑、盆罐什麼的。

恭陵當時是河南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後升格為國家文物保護單位。敢盜文保單位，盜墓者的膽子也太大了。偃師當地公安局當即成了“哀後墓被盜案偵破指揮部”。

案情重大，迅速往上報。

（娘娘冢）

案件先上報河南省領導，省裡又上報到北京。時國務委員李鐵映看到後非常吃驚，就此批示，希望河南省有關部門一定盡心竭力，從速破案，追回被盜的一切文物，挽回損失……

驚動北京的案子，下面一分鐘也不敢怠慢，趕緊辦案、破案。

據現場分析，至少在報案的10天前娘娘冢已被盜了，也就是說，在2月2日至5日（農曆正月初六至初九）之間，人們正在過新年。而那年那幾天特別冷，又遇下雪，沒有人想到在這個時候會有人出來盜墓。

（娘娘冢）

事發這麼長時間，也許文物已被轉運到南方，當時文物走私主要透過“南方路徑”。所以，警方在加大內查的同時，又冒雪外調，全面佈網，爭取重點突破。

專案組形成的初步辦案意見是——

從現場遺留的蛇皮袋分析，這夥盜墓者很可能是附近的農民。

從發現有雷管分析，這夥盜墓者中有人接觸過炸藥，懂得爆破。

從敢盜國家文保單位分析，這次盜墓者不會是新手，極可能有盜墓前科。

綜合分析，盜墓者就應該在周邊，甚至潛伏在洛陽一帶。

（盜墓現場，與本文無涉）

據後來對外公開的材料，警方按照這一分析，明查暗訪了2113人，突擊偵查有文物犯罪前科的、挖過墓的犯罪嫌疑人70多名，意外繳獲被盜文物94件。

然而，這些疑犯中無一人盜娘娘冢，也無一件文物是從娘娘冢中出土。

再查，發動群眾參與，不再隱瞞！

從突然有錢，又無正常職業收入的人中查。有群眾報告，偃師山化鄉湯泉村的劉姓兄弟這段時間大手大腳，好像發了一筆橫財。

（唐恭陵神道旁邊石刻）

當地還有傳言，劉姓兄弟曾在緱氏鎮盜墓，可能被盜出贓物已出手。警方多方調查瞭解後，發現這一傳說可信，遂於1998年2月19日半夜出警，將劉姓兄弟在家門口先後抓獲。

又連夜突審。

一個盜墓的哪見過這種陣勢，很快，劉姓兄弟交代了夜盜娘娘冢的事實，供出有同夥8人。

下面警方就順藤摸瓜，照單辦案了，將他們一一抓獲。

但在抓獲主犯、後被槍斃的張少俠時，費了周折。

聽說有同夥被“雷子”（指警察暗語）抓到，張少俠感到不妙，準備與另一許姓同夥從洛陽到南京避避風頭。誰想許姓同夥已被警方提前抓到。警方將計就計，讓許某當誘餌，在洛陽火車站馬路邊將其抓獲了。

（盜墓者指認現場，與無文無涉）

人都抓到了，被盜文物呢！

抓人不是目的，追回被盜文物才是關鍵。

這夥人從娘娘冢盜了多少文物？怎麼出手的？警方如何追回的？裡面的故事更多，也更精彩。

這篇已長了，就說到這，下面“梧桐樹下戲鳳凰”頭條中再接著聊。

（注，部分圖源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