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南說夢：夕陽餘暉

2021-12-15由秋刀魚不加香菜發表于歷史

宋文帝生前意氣風發，指點江山，雖說三次北伐無果，耗損國力，但是終其一生比較勤勉務實，致使劉宋達到鼎盛時期。然而，在繼承人的選擇上可謂乏善可陳，前前後後猶豫不決，決心不下，反受其亂。公元453年3月16日深夜，太子劉劭急不可耐地闖進皇宮斬殺宋文帝，並自稱皇帝，招募九州認同。但是來路不正始終無法得到宗室地認同，時為武陵王的劉駿就是其中的中流砥柱。對於兄長的篡奪行徑埋恨於心，當然這份恨意是不是為父親的死我們不得而知，但是這份恨意裡面肯定包括了自己的一籌莫展和時運不濟，所以那時的劉駿已經站在懸崖口了。那麼他何去何從呢？細看來，一品之。

劉駿，出生於公元430年9月19日，是為宋文帝第三子，母親是路惠男。當劉駿年僅六歲的時候，宋文帝冊其為武陵王，封邑達到兩千戶；十歲的時候，父親更是冊之都督湘州諸軍事、討虜將軍、湘州刺史、領石頭戍事。換言之，劉駿年僅十歲就成為拱衛京師的衛戍部隊頭頭，至少名義上他已經掌握實權了。後來，隨著文帝北伐事業的推進，十幾歲的劉駿便離開建康坐鎮前線，前後都督雍、梁、秦，最終他出鎮襄陽，成為劉宋以來第一位出鎮襄陽的皇室子弟。隨著江淮防線戰役的激烈，文帝改詔任命劉駿都督南兗、徐、兗、青、冀、幽六州軍事，讓劉駿專抵北魏南侵之軍，長江岸頭上劉駿揮斥方遒、意氣風發，可謂少年才俊。但是終究是後繼無援，孤軍奮戰於汝陽，得九百人生還而已，所以文帝也象徵性地降詔貶劉駿為北中郎將。第二年，二十三歲的劉駿再次受封南兗州刺史，鎮守山陽，手握重兵都督江州等地，持節如故。長江岸口盜寇橫行，文帝以沈慶之討賊，劉駿掛帥，戰果頗豐。由此可見，劉駿作為一個少年兒郎出身的皇族，卻長在軍旅，與北魏交過手，在諸州都任過職務，可以說基層民望很高。所以，當劉劭弒父篡位之時，劉駿的危險和機遇一同來到劉駿身邊。

劉劭在建康自稱皇帝，傳作帝業，本以為天下臣服。但是坊間對於他的弒父行為尤為不恥，劉劭也不敢怠慢，尤其是對於兄弟子侄這些皇室宗親，他採取拉攏和防範並舉的策略，對於劉駿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他一方面加封劉駿為徵南將軍、加任散騎常侍，以示拉攏；暗地裡，劉劭派遣沈慶之斬殺劉駿。沈慶之來到劉駿居所，劉駿判定其是來殺害自己的，劉駿甚是害怕，就裝作自己有病不敢接見。沈慶之情急之下只得闖進去，直面劉駿，把劉劭的手書遞交給劉駿看，劉駿嚇得魂不守舍，跪在沈慶之面前痛哭流涕，說自己在死之前只求能夠見母親一面。言語之間，沈慶之突然給劉駿跪下，深情對劉駿說到：下官受先帝厚恩，常願報德，今日之事，唯力是視，殿下是何疑之深！劉駿聽完沈慶之的表述，明白了他的來意，對沈慶之行禮並說道：家國安危，在於將軍！由此，兩人達成同盟，對建康的劉劭採取舉義旗、伐無道策略。公元453年4月11日，劉駿宣佈戒嚴討逆，並傳檄建康。這種行為得到荊州刺史南譙王劉義宣和雍州刺史臧質的積極響應，內外之兵齊頭並進攻伐建康，當年5月14日冠軍將軍柳元景在新亭打敗劉劭，劉駿快速進攻建康城防，眼看就要城破人亡，劉劭也是無可奈何，最終劉駿人馬攻陷建康，手刃劉劭和二哥始興王劉濬。

也許讀者會以為劉駿這般撥亂反正是在為了父親的冤死，其實不然，因為在劉劭的巫蠱詛咒之前，武陵王劉駿的親信顏竣就在彭城地區散佈沙門僧語，說劉駿此人是天降的“真人”，換言之就是民間已經在傳播劉駿將來會君臨天下的讖語謠言了，宋文帝原本打算處理這個事情，讓劉駿非常害怕，但是不巧的是巫蠱詛咒居然在京師發生，這才讓宋文帝無暇顧及，劉駿逃過一劫，這也是宋文帝決心廢立的時候對於人選始終猶豫不決的原因。姑且不管顏竣此話是否應驗，單從“真人”讖語和巫蠱詛咒就可以看出，宋文帝的三個兒子沒有一個不希望父親早點死去的，或是為了儘早繼位，或是為了轉變繼承格局，也就是說宋文帝遲早要死在自己兒子的手裡，只是誰先發制人而已。就憑這一點，劉駿的諡號裡就不該有這個“孝”字！

時年二十四歲的劉駿終究是在建康登基稱帝了，擁護他的有自己的叔輩、宗親以及在本次舉義當中逐漸成長起來的功績將領。按照劉宋的一貫作風，強臣遲早會不容於世，父親就給他樹立了很好的榜樣。但是劉駿對於強臣的剪除顯得很卑劣，其原由來自一場亂倫之戀。公元454年2月，剛即位僅半年的劉駿對自己的叔叔南譙王劉義宣下了一道詔令，內容就是要求六叔劉義宣將自己的幾個漂亮的女兒送進建康城，自己要召幸這幾位堂姐妹，此般亂倫之戀讓劉義宣忿忿不平，但是他初期不敢作聲，因為他僅為荊州刺史，孤立無援，只得將女兒送進建康城，據說後來的劉駿寵妃殷淑儀其實就是自己六叔的女兒，殷淑儀還為劉駿生下劉子鸞，當然這僅是南朝後來的著書者說的，具體也無法考證了。書歸正傳，正當劉義宣苦於無處發火的時候，跟他曾經一起舉義的江州刺史（之前為雍州刺史）臧質看在了眼裡，他積極慫恿劉義宣趁新帝立足未穩、勢力不大的時候將其廢掉，讓劉義宣自立為帝。劉義宣聽了進去，決心攻伐劉駿，他還先後聯絡了豫州刺史魯爽、兗州刺史徐遺寶共同舉兵。一時間兵禍再起，劉駿被嚇到了，自己簡直沒有想到曾經的同盟竟然反叛，加之自己剛經歷了舉義，實力確實不大，他怕到想把皇位讓給六叔，史書上說是“帝欲奉呈乘輿法物迎南譙王即位”。就在此時，竟陵王劉誕當即阻止，大聲呵斥道：奈何持此座與人？既然皇位來之不易為何要讓，況且劉駿自視承繼的是文帝血脈，怎麼可以讓給他人。一語驚醒夢中人，劉駿當即決定兵分兩路，痛擊叛軍。事實也如劉駿所想的那樣，在沈慶之和王玄謨的統領下衛戍部隊凱歌進攻，先後在歷陽、梁山攻破魯爽和劉義宣的軍隊。當年七月，劉義宣見部隊被打爛了，率著魯爽、臧質等人就想逃走，結果魯爽被殺、臧質遭斬，劉義宣被逮捕關在江陵大牢，8月，劉駿下令將六叔賜死。

至此，對於外部強臣劉駿殺伐不竭，更何況劉駿出生軍旅，他深知劉宋政權的軍事強臣危機不容忽視，所以他沒有給對手留下可趁之機。所以在處決完以劉義宣為代表的宗親派之後，劉駿又先後賜死武昌王劉渾、放逐親信顏竣、處決悍將王僧達以及那個曾經阻止他讓位於劉義宣的竟陵王劉誕，忠言不再逆耳了。史書上曾記載在決心處理竟陵王劉誕的過程中出了紕漏，劉駿暗自授意京師部門誣陷劉誕不法，不經查處就貶謫劉誕為侯爵，並且讓寵臣垣閬充當兗州刺史往鎮劉誕，伺機將劉誕擊殺，垣閬做事不精，被劉誕發現，劉誕先殺垣閬，聲稱自己遭到皇帝的陷害，不得已聚眾反叛，遂攻佔廣陵城。劉駿還是採取老辦法，用沈慶之率大軍及時殺往廣陵城，劉誕寡不敵眾，最終城破身死。令人所不齒的是，劉駿竟然下令梟首劉誕，並允許沈慶之的部隊在廣陵城中燒殺搶掠，最終這支所謂的王者之師殺光城內3000男丁，所有女子全部賞賜給了士兵。就此，劉駿剪除內外一切勢力，大權獨攬於皇帝一人，就集權統治而言，劉駿達到了劉宋政權的巔峰。

劉駿是一個極富政治作為和制度改革的政治家，他對於中央集權的把握勝過以往所有劉宋皇帝。對於“錄尚書事”這一權臣頭銜，他隨即下詔廢除，保持臣子應有的本分和底線；東晉以來，荊、揚二州佔地過廣而致兵力強大，時常被權臣掌握而據此反叛中央，劉駿為防止此等事情的發生，決心裁撤荊、揚二州的管轄權和勢力範圍，終究是增設“東揚州”和“郢州”，大大削弱了荊、揚二州的實力，致使無力反抗中央；有鑑於劉劭時期建康衛戍實力弱於地方，劉駿又裁撤“南蠻校尉”一職，將其所治之兵移師建康，成為建康的衛戍部隊，加強京師防務；同時，在平定劉義宣叛亂之後，劉駿深感宗室之禍已經危機劉宋政權，所以他一面採取禮制限制，規範諸王的行為，一面採取削弱諸王權勢，令有司制定藩王地位的管理規制，使用制度壓制諸王實力，終劉駿一朝除了其七弟劉宏受寵任職以外，諸王諸侯無人受信任。反而，劉駿更愛寒門勢力，他先後加封沈慶之、柳元景為三公，形成了南朝的“寒人掌機要”的政治局面，自己卻大權獨攬，乾綱獨斷。此時的劉宋雖然對外沒有取得先輩的輝煌，但是在內部改革過程中形成了中央集權、清明政治的局面。

但是，劉宋政權的皇帝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經不得“晚年”。其實所謂“晚年”並不是皇帝年齡大了，昏聵不堪了，實質是指進入了皇帝統治的後期。劉駿的“晚年”也就是他30歲的時候，他開始了最後的瘋狂。由於自己體驗了父輩不曾有過的集權生活，所以劉駿已經達到了極其霸道的局面，臨近統治晚期的時候，劉駿顯得十分無禮和霸道，那麼他幹了些什麼事情呢？且看來：

劉駿這個人生性嚴峻寡恩，只要一不高興，動不動就屠殺臣下，害得人人自危。同時，劉駿自詡風流名士，是難得的文武兼備的聖人，所以對身邊的人很是鄙視，常常給臣下取綽號，常常戲謔臣下，令其無地自容，難堪不已。在生活用度上，劉駿極盡奢侈，對於宮殿的柱子和地板都要用錦繡鋪裹，後來又嫌棄宮殿太小了，有命令有司修建“玉燭殿”，奢華非凡。在此過程中劉駿要侵佔宋武帝曾居住的密室作為地基，他便叫來眾臣觀看當初宋武帝的居所，大家所見“床頭用土作鄣，牆上掛葛燈籠、麻繩拂”，都稱讚宋武帝有節儉樸素的美德，劉駿當面呵斥道：這僅僅是鄉下人用的東西，已經過了！他打心眼裡瞧不起祖父的節儉。“晚年”的劉駿奢華無度，加之又愛征伐，致使國家府庫空虛，為了“賺錢”，劉駿利用自己的愛好開啟掙錢模式。劉駿好賭，他效仿桓玄以賭斂財，讓那些地方和中央兩千石的官員都要參與本次豪賭，只要朝臣進入建康就一定要參與賭博，直到你輸完了才可以離開，這被稱之為“獻奉”，這樣的斂財方法被後來的宋、齊兩代皇帝都是用過，它成為南朝的敲詐惡例。後來的劉駿更是痴迷飲酒，終日喝得酩酊大醉，無法正常開展政權的運營工作了。公元464年，浙江當地爆發劇烈旱災，致使糧食顆粒無收，大饑荒由此而來，浙江的人口60%或餓死或逃散，一度讓浙江千里無人。劉駿統治後期的奢靡無度、浮華治國讓劉宋的強盛戛然而止，劉宋政權的最後一點陽光被烏雲逐漸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