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人在公元前六世紀建立起一個共和制度。說它是共和，因為社會里的幾個階層都可以參與國家事務。當然，這其中不包括奴隸，也不包括婦女。這是有限意義上的共和，但就古代標準而言，也算是共和了。

羅馬古道

共和制度之下，羅馬公民組成公民大會，擁有立法權，可以宣戰媾和，也是司法上的最高仲裁機構。公民選舉兩個羅馬執政官，他們是行政和軍事長官，每次當選任期一年。公民大會和執政官之間還有羅馬元老院，由大約300個老資格的羅馬頭面人物組成，其中許多是退任的執政官。元老院實際上是羅馬最有權威的機構，因為公民們不可能整天開大會，而執政官任期有限，最後還是轉到元老院來發揮作用。再者，元老院裡的參議員大多出身於貴族家庭，他們社會根基雄厚，力量不僅僅限於他們在元老院內的位置。

普通羅馬公民抗衡貴族的辦法主要有兩個。第一，軍團對於羅馬的存在來說舉足輕重，而當兵是羅馬公民的義務和權利，所以只有羅馬公民才能取得軍團身份。如果羅馬公民當兵不積極，或者作戰時三心二意，羅馬顯然就會有大麻煩。第二，普通羅馬人可以選舉護民官，其職責是保護普通羅馬人，使之不受貴族或行政官員的欺凌。起初護民官一共有兩個，後來增加到十位。根據羅馬的傳統，護民官一經當選，他們的生命安全神聖不可侵犯，他們的家門也一直敞開著，隨時準備庇護求救的公民。

羅馬這樣的一個共和制度，雖然不能使得人人平等，但在其建立之後的三四百年裡倒也運作平穩。羅馬人因此上下齊心，逐漸擴張了羅馬人的勢力，從羅馬城推進到整個義大利半島，再從半島推進到海外。到了公元前二世紀中葉，羅馬人幾經征戰，擊敗了位於北非的強敵迦太基，由此稱霸整個地中海地區。

羅馬軍團士兵

歷史向來充滿悖論。羅馬人的成功給他們自己帶來不少問題，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海外征服擴大了羅馬人之間的貧富差距。羅馬人在海外攫取到大量土地，很大一部分落入大莊園主的手裡。這些積攢了可觀財富的羅馬人熱衷於僱傭奴隸和佃戶為他們耕種土地，然後出售穀物和商品，以此謀取利益。這種大莊園經濟嚴重衝擊了羅馬傳統的自耕農體系，造成大量普通羅馬人破產失業。許多生活沒有著落的羅馬人流落到如羅馬這樣的大城市裡，靠著社會救濟度日。這就形成了當年羅馬的一個勝景，一方面是熱火烹油，鮮花著錦，另一方面是破衣爛衫，嗟來之食。

羅馬糧倉遺址

社會腐敗了，矛盾不斷激化。公元前133年，時年30歲的提比略·格拉古當選護民官。格拉古有感於困擾羅馬的種種問題，在公民大會推動土地改革方案，其中規定，羅馬的國有土地，包括征服帶來的土地，不能只交給大戶人家，必須設個上限，每人不超過190公頃。這種改革方案觸及了上層人士的利益，遭到羅馬元老院的狙擊。反對人士鼓動另一位護民官出面，在公民大會否決改革方案。格拉古在公民大會提出罷免那位發難的護民官，指責他違背宗旨，與上層人物同流合汙，侵犯普通羅馬公民的權利。但是護民官可以否決對於自己的罷免，公民大會議程因此陷入僵局。後來，格拉古的支持者就下場動手，把那位持反對意見的護民官拖出了會場。

格拉古及其追隨者的行為情有可原，但他們畢竟破壞了既有的程式。這事件表明羅馬社會的內部矛盾急劇上升，到了動亂或者革命的邊緣，已不是現存制度所能包容。次年，由元老院指使的人發起圍攻，亂棍打死格拉古及其追隨者300餘名。死者的屍體被扔進了臺伯河。

提比略·格拉古死了，羅馬社會的矛盾沒有得到緩解。十年後，提比略的弟弟蓋約·格拉古當選護民官，再次推動社會改革。他修正了羅馬法律，禁止執政官不經判決放逐公民。他提出議案，將羅馬公民權推及所有拉丁人。他又改進財經制度，使更多的羅馬公民獲得土地，並幫助無業遊民。公元前121年，衝突再次爆發，元老院控制的勢力攻擊蓋約·格拉古及其支持者。格拉古力盡自裁，他的徒眾大約有3000人被殺。

蓋約·格拉古之死 （【法】託皮諾）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和平手段罩不住了，於是就出現了豪強。這個過程與羅馬軍隊的演變同時發生。早先，擁有田地的普通羅馬公民是羅馬軍隊的主體，他們戰時上陣，平時回家務農，民主與軍事基本一致。後來，隨著羅馬的不斷擴張，對常備兵員的需求迅速上升，而羅馬內部的無地農民也不斷增加。一些有政治野心的人順勢而為，將大量無地農民招募入伍，使他們成為職業僱傭軍，效忠於自己，羅馬的傳統公民軍事制度也就玩完了。

公元前100年左右，在羅馬最有聲勢的兩個人物是馬略和蘇拉。馬略戰功卓著，他透過控制軍隊，史無前例地七次出任羅馬執政官。馬略的主要對手蘇拉也以軍功知名，曾經兩次出任執政官。這兩人都精心培植自己的勢力，彼此之間爭鬥不休。公元前88到81年之間，馬略與蘇拉兩次大打出手，前所未有地率領軍隊進軍羅馬，痛下狠手鏟除政敵。到了這時候，羅馬的共和制度基本就是苟延殘喘了，坐等其他梟雄也就是所謂的前後三巨頭，出來為其料理後事。從公元前六世紀到公元前一世紀，羅馬共和制度存世共約500年，終究因為不斷激化的內部矛盾而壽終正寢。

如果我們將羅馬共和的歷史與當今美國略作比較，可以看到不少相同之處。第一，窮兵黷武，持續不斷的海外冒險和擴張。第二，富的富，窮的窮，貧富差距急劇擴大。第三，利益集團擅權，窮人吃救濟，淪為愚氓。第四，義務兵改為僱傭兵，成為利益集團的打手。第五，社會矛盾激化，出現政治暴亂。如果這個趨勢持續下去，合眾國前途堪憂。

羅馬中心廣場遺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