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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案大觀:順治神牌被盜之謎

2021-09-26由 大荒野史 發表于 歷史

一九O○年秋,江河失色,帝都蒙塵。八國聯軍的鐵蹄,衝進了聖潔的北京城,到處在焚掠,到處是啼泣。劫火引起的煙塵,象一層愁霧,浸染著褪了色的宮牆;雕欄玉砌的牌樓,被西風吹得發出陣陣的鳴咽。中華民族正承受著最大的災難和屈辱。

已是深夜時分,賢良寺內,卻依然燈火通明。這裡是北洋大臣、直隸總督李鴻章的官邸。國家多難,對別人來說,應該是生不逢時,但對李鴻章來說卻是晉身良機。他滅洪楊、平捻軍,對內仰承慈禧意旨,對外迎合列強野心,攘內媚外,多次在談判桌上與洋人媾和。如今官高爵顯,而且成為舉世聞名受寵於洋人的外交家。

奇案大觀:順治神牌被盜之謎

但是這兩天,七十九歲的李鴻章確實感到心力交瘁了。八國聯軍攻佔北京,慈禧、光緒帶領王公大臣倉皇西逃,卻調他到北京來收拾殘局。他雖是與洋人談判的老手,但從未遇到過如此棘手的窘局。八個國家的軍隊佔領了北京城,等於八雙鐵腕卡住了他的脖子、扼住了他的手腳,簡直是在洋人的胯下,屈膝求和,還有什麼談判可言。而且這場災禍,全是慈禧太后惹起的,洋人要追究禍首,舍她其誰?但這位剛愎自用的女性,從來不承認錯誤,更不肯丟掉半分面子,而且喜怒無常,說翻臉就不認賬。而洋人卻正趾高氣揚,恨不得一口吃掉中國,如何既維持慈禧的顏面,又滿足八國的要求,保住自己頭上烏紗?這真是一個天大的難題。因此,他不得不白天周旋於碧眼黃髮人之間,委屈乞和,晚間又埋頭公案,對和約草案逐字推敲。這樣晝夜操勞,疲於奔命,他真真感到心血耗盡了。

今晚,李鴻章又在憑案苦思,報更的梆鈴已整整響了三下。忽聽外面由遠而近,迭聲傳報“慶——王——爺駕到!”

李鴻章不由心中一驚。暗想:“這樣晚了,他來做甚?”慶親王就是總理各國事務大臣奕劻,他是當今皇上的堂叔,慈禧太后的親信。慈禧把他留在北京,名義上也是和議大臣,實際上是讓他代表皇族,監視李鴻章的行動。慈禧從西安傳來的懿旨,均由他代拆代宣,簡直是位代理皇帝。這樣顯赫的人物,半夜趕來,必是出了什麼大事,李鴻章焉能不驚。

李鴻章連忙起身,吩咐左右更衣出迎,還沒等他穿戴整齊,只見那奕劻已是搶步闖入內堂,見了李鴻章,竟撲向前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聲喊道:“少荃翁!奕劻不孝,不自殞滅,禍延世祖先皇帝,若叫太后知道,你我二人都難活命了!”

李鴻章聽了,更是驚疑萬分,也急忙雙膝跪倒,用手攙扶,一面問道:“慶王爺!究竟出了何事?萬望珍攝升坐,鴻章敬聽吩咐就是!”

奕劻依然不肯起來,反而以額觸地,哭訴道:“太廟遭劫,世祖皇帝的……神牌,被人盜走了!”

清世祖就是順治皇帝愛新覺羅·福臨,是清兵入關,開創大清基業的第一位皇帝。清代禮制,皇帝死後殯葬皇陵,卻在皇城立太廟奉祀。世祖皇帝的神牌,就是順治的靈位,後代帝王都要隨例朝拜,供享之禮,比他生前還要隆重。這塊神牌,在皇族眼裡是何等神聖?如今太廟遭劫,神牌被盜,豈不是皇族最大的恥辱,對開國先皇最大的不敬?李鴻章、奕劻作為留守大臣,實難逃翫忽職守,褻瀆先皇的罪名,太后回來,豈能善罷干休。

李鴻章聽了,頓覺眼前一黑,奕劻尚未站起身來,他卻“啊”的一聲,癱倒在地。

賢良寺內,頓時一片混亂……

奇案大觀:順治神牌被盜之謎

李鴻章與奕劻憊夜計議,這追查神牌被盜案的差事,落到了刑部讞司彭紹基身上。

這彭紹基祖籍天津,自幼喜弄拳棒,十九歲考中武舉。那時英人已在天津開闢商埠,他父親在一家洋行當康白渡,從而使他結識了不少洋人子弟,受到西方文化的薰染,居然會講德、英兩種語言。袁世凱在天津籌練新兵,他投身新軍,當了一名管帶。當時袁世凱正要攬用人才,經常召見一些下屬考問國家大事,每談起泰西兵制和清廷內外政策,彭紹基都能侃侃而談,而且切中機宜,因此很受老袁賞認。戊戍變法袁世凱奉召進京,竟把他帶在身旁,並推薦他到刑部當了讞司。他既能在洋人中周旋,又結識不少武林豪俠和幫會人士,憑他這些關係,破獲了幾十件疑難大案,加上袁世凱的保舉,慈禧本來是要破格擢用他的。只是由於政局多變,以後又倉皇出走,才把這事擱置下了。奕劻和李鴻章讓他承辦此案,一是覺得目前只有他能擔此重任;另一方面,知道彭紹基是太后賞識的人,又有袁世凱這個後臺,萬一追不回神牌,也好把責任推在他的身上,找個替罪羊。

彭紹基何等聰明,對於奕劻、李鴻章的用心,自然十分清楚。他自覺憑這些年的辦案經驗,承應這件差事還是有把握的。再說慶親王和李中堂的鈞命,也實難違抗。辦好此案,也是自己晉身之階。因此,竟當面應承下來。但是,彭紹基也知道,神牌被盜,實際上是一件無頭案。當時的北京城,已處在無政府狀態。洋兵們紛擾市街,肆無忌憚;義和團殘留的師兄弟們,依然在暗中活動,出沒無常;還有地方上一些不法之徒,趁著京師混亂,混水摸魚,於些偷偷摸摸的勾當。這些人都有作案的可能。不過這塊神牌,中國人誰願收留,八成會落在洋人手裡。但是,應該從哪裡下手呢?

彭紹基猛然想起了他的英國朋友麥克。

麥克是愛爾蘭人,是旅居中國的著名律師,北京、上海、天津都有他的事務所,是有名的“中國通”。彭紹基在天津就認識他,以後為了經辦一些牽扯到洋人的案件,總是向他求教。麥克也願意從他這裡瞭解一些中國官場內幕和大清案例,因此兩人過從甚密。彭紹基知道他現在正受聘於英國使館,擔任法律顧問,與聯軍多有來往,到他那裡,可能會了解一些線索。便命從人駕車,直去東交民巷。

奇案大觀:順治神牌被盜之謎

彭紹基一走進麥克的公事房,就覺得不虛此行。因為麥克的房子裡,簡直成了一個小型文物陳列所。案上擺的,架上放的,不是青銅古玩,就是景泰藍製品。牆上掛滿了中國古代字畫,其中一幅竟是仇十洲的《嬉嬰圖》,上面還蓋有乾隆皇帝的玉璽,這些東西,不是來自宮中,又何從得來?彭紹基看了,不由產生了希望,但依然不動聲色,只是半開玩笑地說:

“老朋友!幾天不見,您也成了一位古董收藏家!”

麥克笑著搖了搖頭說:“這些東西不是我的,是朋友們送來讓我鑑別的。多麼珍貴的東西啊!我相信這些朋友在這場浩劫中發了財。他們應該感謝你們的慈禧太后,是她的愚味,才引來了這場災禍。這些東西有的會送到我們大英博物館去,也許,在那兒會儲存得更安全些!”

“這是掠奪!”彭紹基像被刺蜂蟄紅了臉,他出於民族尊嚴的自衛感,不禁脫口而出。但很快又冷靜下來了:“做為臣下,恕我不便批評朝政。但是你們這樣做,是不是趁火打劫,有損一個文明國家的聲譽呢?”

儘管這樣,還是引起了麥克的警覺,他閃著發藍的眼睛,打量著彭紹基的臉問道:“難道您就是為了這些東西而來嗎?請原諒,為了我的朋友,恕我無可奉告。不過我需要說明:按照我們聯合王國的法律,我那些朋友是無罪的,他們是用錢買的,劫奪、偷盜者絕不是他們!”

彭紹基這時才感到自己的感情太沖動了。但這條線索決不能放掉。他冷靜了一下,笑著說:“你何必多心呢!我這次來,絕非為了這些東西。但是的確是另有使命,需要你幫助的。”

“什麼事?”麥克仍然沒有收起警惕的目光。

“一件更重要的東西,您如果知道它的下落,我們可以用最高的價錢把它贖回,決不讓您的朋友吃虧!”

麥克聽了,似乎感到一點興趣,忙問:“究竟是什麼東西,會在這種時候,驚動了你們刑部衙門呢?”

“我們大清國開國皇帝——世祖皇帝的神牌!”

“神牌?”麥克的目光由警惕變成了驚疑。

“對!就是供奉在太廟的牌位。”

“NO……”麥克聽了,輕蔑地揮了一下手,就仰靠在沙發背上笑了起來:“那隻不過是一塊毫無價值的木塊。當然,從你們中國人的倫理觀點看,也許是一件神聖的東西,但是做為信奉上帝的西方人,要它何用?我認為,這絕不是我們西方人乾的。”

彭紹基微微冷笑說:“信奉上帝,不見得就不愛金錢,如果有人知道這塊神牌在中國人心目中的精神價值,會不會認為奇貨可居,敲大清政府一筆竹槓呢?”

麥克閉目沉思了一會說:“這話也似乎有道理。但是盜竊珍寶,多是軍人乾的。比如這些青銅玉器,是駐在天壇的日本兵賣給我朋友的,而這張古畫,卻來自一位德軍少尉。這些人絕不懂得什麼精神價值。”

“好了,麥克。”彭紹基眼睛一亮,又親暱地求助他的英國朋友:“讓我認識一下這位少尉吧!我知道,天安門一帶,正是德軍的防區。”

“他叫梅達哥德。”麥克說,“憑我一張名片您就可以見到他。但是德國軍人可不好打交道,特別是這個梅達哥德,他的心冷得像冰,拳頭卻硬得象鐵,如果他知道您是清政府的密探,會用拳頭歡迎您。”

彭紹基嘆了口氣說:“有什麼辦法呢,也只有碰碰運氣了。你就介紹我是一個古董商好了,我想他正需要這樣的人。”

“好吧!“麥克很快寫好一張名片,說:“上帝保佑您!”

彭紹基接過名片,向麥克擠一下眼:“謝謝你!至於你房裡這些東西,請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中堂大人顧不上這些,我更犯不上自找麻煩!”

奇案大觀:順治神牌被盜之謎

彭紹基回家換了一身便服,然後來到天安門。在一所臨時營房裡,見到了梅達哥德。麥克的名片起了作用,特別是彭紹基偽造的職業,更引起這位德軍少尉的興趣,竟表現得非常熱情。

“認識您太高興了!”少尉說著,推開了內室的門:“我正在為這些東西發愁。”

彭紹基看到屋裡堆積的東西,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簡直是一個文物倉庫,書畫、套帖、甲骨、銅器、珠寶、陶瓷、絢爛多彩的刺繡、雕飾銘刻的硯右…象是一個個落圖的神女,被幽禁在陰暗的角落裡飲泣。

少尉把他拉進內室,指著這些文物說:“你那些中國同行太狡猾了。他們不是說這是膺品,就說那個不值錢。全是騙人。你是麥克律師的朋友,一定有高等文化修養,請您幫我鑑別一下吧!”“謝謝!”彭紹基真的象是一位古董鑑賞家,在這十八平方米的房間裡,認真搜尋起來。

“都是珍品!”他看到少尉聽了這句話,眼睛豁然閃亮了,“就拿這件彩罐來說,五色團龍紋,六個稜,是真正的嘉靖景德窯出品,是中國磁器的精華。僅這一件,就值一萬銀子!”

“可是,您那位中國同行,卻只答應給我五十兩銀子!”“騙子!”彭紹基附會地說,“千萬不要上那些古董販子的當,你應去請教麥克律師。”

“還有你!”梅達哥德高興地攬住彭紹基的肩膀。接著從銅器中取出一個香爐:“請看這個,那傢伙只給我二十兩!”

彭紹基接過來一看,不由心中怦怦直跳,這正是太廟正殿陳設的香爐。他抑制著內心的激動,將香爐翻過來看,底部鐫有陰印陽文的字“大明宣德年制”。他讚賞地說:“這是真正的宣德爐啊,請看,這是藏經紙的顏色,是宣德爐中最上等的品色。別說二十兩,二百兩也不賣。我想,這一定也是從宮中搞到的。”

”不,”少尉說,“這是我的騎兵射手從太廟得來的。”

“能賣給我嗎?“彭紹基的心跳到嗓子眼上。

“可惜,”少尉攤一下手,“我已經答應那個騙子了,五十兩。真該死!早認識您就好了。”

“可惜!”彭紹基也惋惜地說,“還有別的東西嗎?比如說,從太廟搞到的。”

“臘臺……,噢,還有一塊木牌,真見鬼,居然有人出一千兩買那無用的東西,已經出手了。”

彭紹基幾乎跳了起來,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他正想繼續追問神牌的去向,就聽外面有人甕聲甕氣地問道:“少尉先生在裡面嗎?”

“來了!“梅達哥德說:“就是這個騙子,是來取香爐的,請您幫助我揭穿他!我會重重感謝你。”

來人是個矮胖子,身穿藏青夾袍,外罩一件棕紅色黃花坎肩,腰繫一條黃帶子,一臉的奸邪俗氣。這人低頭向少尉打了個招呼,再抬起頭來看彭紹基,兩個人一照面,不由都驚呆住了。

彭紹基認識他。這個人叫楊四,原來毅王府管家,因為偷盜王府文物,被剛毅送到刑部下獄。八國聯軍進入北京,趁著混亂他跑了出來。因為剛毅隨太后出走,在山西路上病死了,王府無人查問,竟被他逍遙法外,不想今天在這裡狹路相逢。

楊四一見在這裡遇到彭紹基,不由一怔,出自小人的習性,免不了躬身打千,想說一句:“彭大人,您也在這兒!”誰知剛說出一個“彭”字,就被彭紹基厲聲打斷了,“是你呀!楊四。我是梅達哥德少尉的朋友,也是來看貨的。少尉儲存的,都是珍貴的文物,你當然會認識的。我勸你做事要憑良心,不要損傷中國人的人格。”

“喳!”楊四答應著,心中卻在嘀咕:這是刑部衙門的彭大人哪!他來幹什麼?莫不是為了抓我來的?不會,要抓我滿可以在外面行動,跑到洋人兵營裡幹嘛?

彭紹基也沒想到在這裡會碰到楊四。千萬不能暴露了身份。麥克說過,梅達哥德是個很難斗的傢伙,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一個偵探,決不會輕易放自己出去。八國聯軍中最蠻橫的是德國人,有一次李鴻章去見瓦德西,在門口就被一個德國兵抓住了辮子,戲弄了一番,連中堂大人都不在他們的眼裡,何況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六品讞司?楊四是一個光棍,絕不會為自己保密,身份被揭穿,麻煩就大了,還是趕快離開為妙!

彭紹基趁著楊四疑惑不定,回過頭來對梅達哥德說:“少尉先生,為了不影響你們交易,恕我先走一步,明天再來領教!”說完不等少尉挽留,邁開大步,匆匆離去。

奇案大觀:順治神牌被盜之謎

梅達哥德有些愕然,正需要彭紹基幫他向楊四要價,為什麼他卻匆匆走了?看來他們是互相認識的,既是朋友,又是同行。他聽麥克說過,中國商人都注重表面上的義氣,他們的競爭,只是在暗中搗鬼,可能是彭紹基不肯當面揭穿他的朋友,才離開這兒的。想到這裡,他心中釋然了,見楊四還在望著門外發愣,便冷冷地說道:“幸虧這位朋友,我才知道你的心太壞了,你是個大騙子!”

“他?……

“對,你,你是個騙子,彭先生說,那個香爐要值五百兩,你卻只給我五十兩。”

“不,少尉先生,現在,五十兩我也不敢要了!”

“為什麼?”

“你的那位朋友,他是,他是……”

“是什麼?”

“他是刑部衙門的官員,八成是為了追查太廟盜竊案來的,聽說這件事鬧大了,慶王爺、李中堂下令刑部追查!”

少尉聽了,向前抓住楊四的衣領,氣勢洶洶地問道:“你在撒謊?”

“不,我認識他,他叫彭紹基,是刑部衙門專管破案的讞司。”

“都是騙子!”梅達哥德氣得將楊四一把推翻在地,回手抓起牆上懸掛的手槍袋,狠狠地說:“我絕不放掉他!”便匆匆追了出去……

奇案大觀:順治神牌被盜之謎

彭紹基離開了德軍兵營,天已經黑了,他心中還怦怦直跳。好險哪,如果梅達哥德知道自己是一個密探,絕不會放掉自己,他是佔領軍的軍官,根本不把中國官員放在眼裡,何況是在他的管轄區。受辱事小,就是送掉自己這條命,也不會有人過問。想到這裡,彭紹基心裡未免有些悲哀。這是什麼世道?中國官員在中國的土地上,而且是在帝輦之下,居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行使職權,還要偷偷摸摸,擔這樣大的風險。明明神牌盜竊犯就在這裡,主犯就是梅達哥德,但是對他卻是無可奈何。

下一步怎麼辦?想辦法逮捕梅達哥德?辦不到,就是逮捕了也無權審問。德國統帥不容許干預他們軍隊內部的事。只有先把楊四捉拿歸案,他可能知道神牌的下落。如果神牌還是落入洋人的手中呢?做為一個政府官員,是很難出面了,能不能借助於綠林好漢之手,把神牌追回來?嗯,這倒是一個好辦法。

彭紹基一路胡思亂想,就聽後面一陣皮靴聲響,接著有人用德語大喊一聲:“站住!”

果然是梅達哥德追來了。跑嗎?這個冷血鐵拳的傢伙,一定會追到刑部衙門,那亂子就鬧大了。案子破不了,反而驚動聯軍總部和各國使團,說不定還會引起一場新的外交風波。李中堂怪罪下來,如何了得。

彭紹基知道走也走不脫,決定在這僻靜無人的地方,自己來對付他。於是,他停下腳步,迴轉身來,等待梅達哥德。

梅達哥德見彭紹基停了下來,便氣吁吁地問道:“你這狗,說實話,你到我這裡來,究竟是要幹什麼?”

“奉旨查辦神牌被盜一案!“彭紹基冷靜地說。

“你沒有權力!”少尉見他直言不諱,氣更大了:“你們是戰敗國,北京城是我們佔領軍的天下,你應該是我們的俘虜,你這樣做,應該受到懲罰!”說著競揮動拳頭,撲了上來。

彭紹基見他來勢兇猛,往前一跳,走了個車輪步,輕輕讓過,邊躲邊說:“少尉先生,你應該知道,我們的政府還存在,我有責任行使職權!”

“見鬼的職權!”梅達哥德見這一拳沒有擊中對方的腦袋,更是火上加油,來了個餓虎撲食,再一次衝向彭紹基。彭紹基跳個黃瓜架,讓過來勢,往左一抖手,揪住了少尉的小袖,一面暗撤右腿,準備揚腳向對方大胯踢去。誰知梅達哥德也是個摔跤能手,知道這一著的厲害,沒等他抬起腿來,轉身一上左步,左手也揪住了彭紹基衣服右邊的小岔。彭紹基這一著就用不上了。但他不慌不忙,用右胳臂一圈,就把少尉抓住自己小岔的左胳臂給圈住了。這一著更厲害,梅達哥德如不鬆手,這左臂就得折斷;如果松手,彭紹基腳下就會使勾子,把他勾倒。梅達哥德也不上當,心想:我先摟胳膊,只要你下面使勾子,我就離開。梅達哥德這個想法是對的,中國摔跤譜上說的好,“撲腳怕摟,勾子怕離”,少尉抓住彭紹基的小岔,就是靠近對方,防止他的撲腳,如今見彭紹基圈住了自己的左臂,準備等自己撒手時使勾腳,便一方面鬆掉左手,一方面想走出圈外,防止下面的勾子。誰想彭紹基突然變換招數,右手一伸,竟揪住了他的偏門,接著右腿往他襠裡一伸,使了一個“扒子”。梅達哥德急抬右腳躲開,彭紹基可真夠快,“扒子”使空了,緊跟著使了一個回馬勺的“脦合肋”,用右腳往對方左腳上一絆,梅達哥德這一下可躲不開了,只見他往後一仰,“吭”的一聲,被摔倒在地。

梅達哥德到中國來,哪裡吃過這種虧,當時氣得眼睛冒火,竟從腰間拔出手槍,就要向彭紹基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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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危急之時,就聽路旁房上叫喊一聲:“你放下吧!”只見一道黃光,直射梅達哥德的右手,梅達哥德頓覺右臂一麻,手中的槍把握不住,“叭”地跌落在地。再看右手,一枚銅錢,直端端釘在了虎口穴上。

這時一個年輕姑娘,從房上飄然而下,右手持劍,惡狠狠向著梅達哥德咽喉刺去。

“住手!艾娟姑娘!”彭紹基慌忙喊道。

那姑娘聽人叫她的名字,不由一愣,也就停下手來,回眸一看,“喲”了聲:“彭大人!原來是你。”

原來這姑娘正是艾娟,是大刀王五收養的義女。至於她的身世,傳說不一。有的說她是忠良之後,被王五收養了的;有的說她本來是一位綠林好漢的女兒,父親隨著鄧世昌,參加了北洋海軍,甲午之戰死於日本人之手。不過這個十六歲的女孩兒,從小得到王五的親傳秘授,雖是三綹梳頭、兩截穿身,卻已是脂粉隊裡的英雄,而且在江湖上享有盛名了。

說到她和彭紹基的關係,這裡還有一段在江湖上流傳的佳話。原來前些年京師連續發生幾次重大盜竊案,官府都以為是大刀王五乾的,集中了九城的捕快能手二百多人,半夜包圍了王五的住宅,要將他擒拿歸案。誰想正當二十幾個人破門而入的當兒,那王五竟攜帶艾娟,一腳踢開後窗,憑著手中五十枚銅錢,流星般擊倒埋伏在後牆角下的幾十名捕快,父女倆縱身躍上對面屋脊,剎那間形影不見了。這一下官府更深信盜案定是王五所為,竟懸賞緝拿。誰知第三天王五卻帶著艾娟,到刑部投案,力辯那盜案並非他乾的。官府懸賞通緝,實實是敗壞了他在江湖上的名譽,要求刑部為他平反。當時的刑部總事是青士,彭紹基是他屬下的讞事並提牢。濮青士素知王五平日的為人,彭紹基更是與王五素有交往,對他十分敬佩,兩人暗中打點,準備為他父女倆昭雪。誰知刑部尚書,認定盜案是王五乾的。並且知道王五一向與綠林勾結,留下他必生後患,竟想借此機會,處死王五,以免後患。濮青士是個耿直人物,竟不聽那一套,只把王五輕輕打了四十大板,轟出堂去,卻派彭紹基暗中通知王五,讓他速離京師。這件事惹惱了刑部尚書,以抗命瀆職,私放江洋大盜的罪名,將濮青士謫貶到河南安陽。王五對濮青士非常感激,為了防止途中有變,竟變賣了家產,親自護送濮青士到安陽,在那裡為濮青士置產安家。庚子事起,聯軍入侵,王五匆匆趕回北京,競將女兒拜託彭紹基照料,帶領幾個豪傑,去與洋人搏鬥,不幸在槍林彈雨中,壯烈犧牲。

那艾娟雖是女兒身,性情卻非常剛烈,聽說王五遇害,傷慟萬分,竟隻身離開彭府,尋找江湖好漢,想為師傅報仇。看到洋人為非作歹,她便暗中跟蹤,或在半夜,或在無人的地方,襲擊洋人,將歹徒殺死。

也是梅達哥德倒黴,遇上了這個女羅剎。今天白天梅達哥德在街上游逛,遇到一位小腳婦女,他和幾個德兵,竟上前將這個婦女撲倒,搶走了這個婦女的一雙繡鞋。那婦女在大庭廣眾之下,遭此橫辱,憤不欲生,多虧艾娟遇見,將她送回家中,卻暗中在尋訪這個作惡的德軍少尉,準備予以懲戒。今晚剛剛埋伏到德軍兵營附近,恰恰看到梅達哥德氣洶洶地跑出營地,她便在路邊房上暗暗跟隨,正好看到他和一位商人打扮的漢子搏鬥,見他被打翻在地。方在暗暗稱快,猛見他拔出手槍,竟要行兇,這才打出一枚銅錢,救了彭紹基。

這時,彭紹基猛見遠處黑影一閃,有人要逃,他擔心梅達哥德有伴隨的人,回去報信,便說:“不好,有人跑了,把這個交給我,你去追他回來!”艾娟聽了,果然聽到有人向來路奔跑,便舍掉腳下的少尉,縱身趕去。

彭紹基這才過來,俯看梅達哥德,只見他右臂低垂,無力掙扎。知道是被艾娟銅錢擊了麻穴,便先將地下的手槍揀起,退掉了子彈,然後放回梅達哥德的槍袋,說道:

“少尉先生,這全是誤會。我和你都是麥克律師的朋友,可以說,遠無怨,近無仇。我此來一是要追捕逃犯楊四,二是奉上命所差,查訪世祖皇帝的神牌,如果神牌在你手中,我們可以重價贖回,對你是有利無害。你又何必動這樣大的肝火,苦苦相逼呢?”說著,用手輕按少尉喉部,替他解開麻穴。

梅達哥德這時才感到半個身子的血脈,開始流通起來。他用左手將右手虎口上的銅錢取了下來,輕輕地嘆了口氣。他感到橫行一時,想不到今天敗於一個小姑娘之手,宣揚出去,太不光彩了。他現在一是要求活命,二是聽了彭紹基一番話,覺得確有道理。他冒險到中國來,就是為了發財。眼前這位彭紹基,似乎很難對付,軟中有硬,硬中又帶軟,講道理,頭頭是道,論武功,自己不是對手,光棍不吃眼前虧,看來只有退讓一步了。於是,他開口了:

“那塊神牌,原來的確在我手裡。”

“現在呢?“彭紹基急問。

“透過楊四,轉賣給瑞士人柏海音了。”

“柏海音是什麼人?他現在在哪裡?”

“他是德國弗里德里希·克虜伯公司一家軍工廠的駐華總經理,現在聽說到上海去了。”

“好!現在請您回去吧!我想今天的事您不會告訴別人的。第一,對您的名譽有關;第二,你們雖然是戰勝國,但還是要簽訂和約的,我們還是一個主權國,如果發現您盜竊了我們那麼些文物……”

“我明白!”少尉垂頭喪氣地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服裝:“我們還是朋友,看在麥克律師的份上!”

這時,艾娟已仗劍將楊四押解了口來,那楊四臃腫的臉上,佈滿了血跡,看樣是吃了姑娘不少苦頭。他見到梅達哥德,還想向前求援,誰知少尉卻怒目瞪了他一眼,罵了聲:“騙子!”竟掉頭而去。

艾娟不解地問:“為什麼放走了他?”

彭紹基嘆了口氣,苦笑著說:“李中堂對他是不會感興趣的,捉住他,還是會放掉。要緊的是追回神牌,看來,這事還需要姑娘幫助我。”

奇案大觀:順治神牌被盜之謎

一九○○年的上海,已成了西方冒險家的樂園。

柏海音總經理正在他的寓所,舉行歸國前的告別宴會。柏海音原是瑞士的一個商人,由於他長袖善賈,被德國克虜伯公司的經理人看中了,選他到中國來販賣軍火。當時清廷正籌建北洋軍,承辦軍火的官員腐敗無能,唯洋是崇,只要是洋人、洋貨,說的便是科學真理,賣的定是上等好貨。柏海音又善於用送禮行賄、中間抽頭的作法,許給承辦官員不少好處,於是,他竟用西方最低劣的軍火,換取了中國大量的金錢。又用這些金錢,購買了大批古物珍玩。有人估計他歸國的行囊,富可敵國,說來並不過分。他既擁有這麼多的財富,又有那麼大的神通,因此西方來華的商人,莫不攀附仰交,駐華的文武使官,也都是他最好的朋友。因此,在今天的宴會上,多是來自西方的豪門貴族,一時夫人小姐們釵光鬢影、珠光寶氣;紳士們燕尾西裝,高談闊論;武官們戎裝革履,佩劍勳章,宴會廳裡,竟象是一次國際間的盛大聚會。

柏海音當然是興致勃勃,傲氣凌人。他向朋友們誇耀說:“聯軍之所以能戰勝中國,我應該得頭等獎章,其次是中國的官員。因為,只有我,才能將那些裝滿砂石的炮彈,傾銷給中國人;也只有中國官員,才肯用高價換取這些劣制槍炮和彈藥。正是中國軍隊用了我賣給他們的軍火,聯軍才能打了勝仗。論功行賞,你們八個國家的政府,都應該授予我最高榮譽勳章!”

這些話,竟引起了大廳中一片掌聲,那些西方冒險家們,紛紛舉杯,向柏海音祝賀。紅色的葡萄酒,碧綠的香檳液,像中國人的鮮血和淚水,流入這些“文明人”的口腹。留聲機正演奏著散亂的“拉格泰姆”樂曲,這座私人的宴會廳裡,出現了征服者們狂亂的歡樂。

只有一個人,在感到刺心的傷痛,他是誰?正是細崽打扮,端盤送酒的彭紹基。他從梅達哥德口裡,知道神牌落入柏海音之手,又透過審問楊四,知道柏海音已回上海,並且即將離開中國。於是他帶著艾娟,匆匆趕到了上海。恰恰柏海音想招聘一位中國廚師,準備帶往德國,用中國菜餚招待上級和親友,用來誇耀他在中國的成就。彭紹基覺得這是一個機會,透過上海道一位官員的介紹,冒充廚師,混進了柏海音的公館。

柏海音收留彭紹基,卻是另有企圖的。他對彭紹基根本不感興趣,卻對彭紹基帶來的那位姑娘一一艾娟產生了邪念。這位中國姑娘豔如桃李,卻又冷若冰霜,嫵媚之間,帶有幾分豪爽之氣,柏海音到中國來,玩弄過不少婦女,既有上海灘上的鹹水妹,也有送上門來的官府姬妾,卻從未見過這樣具有東方典型的民間美人。因此,他不僅收留了彭紹基,還答應將艾娟也帶出國去。心想:到時還不是我手中獵物,只要多花幾個錢,說不得由我擺佈。

今天的宴會是西餐,彭紹基派不上用場,就擔當了使役的角色。他看到這些洋人如此驕橫跋扈,做為一個六品官員,卻在此場合,忍氣吞聲,任人役使,特別是聽了柏海音那番講話,深感到中國官場腐敗,才引狼入室,落得今日的悲慘下場,怎能不五內俱焚,潸然落淚呢!

就在他將一盤菜放到桌上的時候,猛見對座一個外國人,突然放下手中杯盞,向他走來,他定目一看,不由心中大驚,手中托盤,差點脫落。

你道來者是誰?竟是彭紹基的英國朋友,那位鼎鼎大名的麥克律師。原來柏海音為了和中國官府作交易,不得不冒一些風險,為了取得法律上的保證,特聘麥克做他的法律顧問。這些年,確實得到麥克不少幫助,這次歸國,自然要請他一聚。於是馳電召請,麥克律師居然應邀趕來,如期參加宴會。

麥克突然發現彭紹基,心中也是一驚,又見他頭戴一頂毛便帽,身穿一件藍色號衣,腰繫銀白色腰帶,竟是一身細崽裝扮,更是疑惑不止。心想:“他為何也在這裡,又是這麼一套打扮。”猛然想起,彭紹基正擔負著追查神牌被盜案的使命,莫非此案竟與柏海音有關?我是柏海音的法律保護人,如對他有所傷害,我豈能袖手旁觀。於是,他拿定主意,想找彭紹基問個明白。

奇案大觀:順治神牌被盜之謎

彭紹基這時心中可真是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跳個不停。如果被麥克識破,當眾揭穿,在這種場合,絕無好結果,中國偵探進入租界辦案,必然會在外交上掀起軒然大波。但,他畢竟是有經驗的,很快鎮靜了下來,迎向麥克,彬彬施禮,先用英文說:“先生!您要我做些什麼?”然後使了個眼色,低聲用中國話說道:“看在朋友份上,幸勿聲張,您可以把我叫到無人的地方,我有要事奉告。”

麥克環顧了一下狂歡的賓客,見無人注意,便假作酒醉, 扶著彭紹基的肩膀說:“boy!我醉了,扶我到涼臺吹吹風!”

彭紹基順從地把他牽扶到涼臺,見無人跟來,便拉落帳簾。

“告訴我,你到這裡來,究竟要幹什麼?”麥克急促地問。

“奉大清皇帝御旨,奉迎太祖神位回朝!”

“難道是柏海音乾的?”

“不,是梅達哥德干的,但透過楊四,轉手賣給了這位柏海音先生。”

“我不信,柏海音不會要這樣的東西。”

“您可以問一下柏海音。如果神牌不在他手,我馬上離開這兒。您是中國人的老朋友,也是柏海音的朋友,這樣做,您幫助了我,也拯救了柏海音。”

“不過……”麥克遲疑片刻說:“你要發誓,絕不傷害我的朋友柏海音先生,我是他的法律保護人。”

“我發誓,只要他肯交回神牌——哪怕我們用加倍的金錢贖回,保證讓他順利回國,也絕不會驚動你這位律師先生。”

於是,他們倆重新回到了大廳。麥克依然佯裝醉態,斟滿一杯酒,來到主人面前:

“祝賀您!我親愛的朋友,聽說您不僅發了大財,還得了一件稀世珍寶!”

柏海音也端起酒杯,猶豫了一下,反問道:“麥克先生,不知您指的是什麼?宋代畫院的畫?還是明代成化的瓷器?”

“都不是!”麥克說:“我想,只有您,才知道那件稀世之寶,超過了所有的東西。”說著,用手比劃了一下。

柏海音馬上理解了,他舉起酒盅,一飲而盡藉著酒興,哈哈大笑說:“老朋友,您真不愧是位中國通,我的確得到了它。只怕在座朋友都不識貨哩!”說著,他行了一個禮,說了聲“請少候”,便放下酒盅,匆匆上樓去了。

餐廳的賓客見主人突發此言,又匆匆離去,不由紛紛議論。究竟是什麼樣的珍寶呢?有的說是蒼玉水晶;有的猜是象牙珍飾;更有人猜是慈禧皇冠上的寶石。

幾分鐘後,柏海音已返回了客廳,後面緊跟著一個黑臉大漢——他的忠實保鏢巴勒兒。巴勒兒粗大的手臂,捧著被一塊黃緞遮蓋著的大托盤,裡面有一個一米多高的東西,按照主人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餐桌的正中央。柏海音滿臉帶笑,望一望四周驚疑的眼光,象一個魔術師,將黃緞輕輕揭起。大家不由“咦”了一聲。有的稱奇,有的說怪,有的卻輕蔑地搖一搖頭——什麼稀世珍寶,不過是一塊雕刻得非常精緻的檀香木牌。周圍盤著金色的龍體,中間用墨筆和硃筆寫著滿漢兩種文字:

“禮天隆運英睿欽文大德宏功至仁純孝章皇帝大清世祖諱愛新覺羅福臨之神位。”

只有麥克明白,這正是嚇懵了慶親王、驚昏了李鴻章,彭紹基刻意尋求的順治皇帝的神牌。心想:“神牌當真在此,彭紹基果然厲害!”

這時,柏海音大聲說道:“親愛的夫人、小姐、紳士們!你們知道這是什麼?這是大清帝國開國第一位皇帝的神牌,這位皇帝的靈魂就附在上面,皇族子孫,都像信奉上帝一樣的朝拜它。瓦德西率領十萬大軍,不過趕走了一個慈禧太后,而我,卻俘虜了他們的第一個皇帝!”

賓客們又是一陣歡聲雷動,這個向前去觀賞,那個用手去撫摸。驚訝聲、讚歎聲……

麥克卻附在柏海音的耳邊說:“親愛的朋友,我看這東西在西方不值分文,卻是中國人倫理上的神聖象徵。您不怕觸怒了中國人?而且您帶回去毫無用處,我看不如就地處理,讓清政府贖回為好!

柏海音聽了,又是一陣大笑,說:“律師先生!您是一箇中國通,可惜對商業卻是門外漢。我看這件東西價值連城,放到西方的歷史博物館,讓子孫後代都知道我們戰勝過東方的龍國,勝似建立一座公理戰勝碑!”

這些話象一串串毒針,刺傷了站在一旁的彭紹基的心。他感到民族的恥辱,恨不得一拳將柏海音擊倒,奪回神牌。但是,他無法那樣做。只是壓制著心頭怒火,悄悄去餐廳,去找艾娟商議對策。

一直到半夜十點鐘。宴會結束了。柏海音送走了賓客,拖著興奮而被酒精燻醉了的軀體,走回臥室。就見前面黑影一閃,不由警惕地喝道:“誰?”“是我!柏海音先生!”是出自一箇中國姑娘口中的清脆的聲音。柏海音感到比葡萄酒還香甜,比威士忌還醉人,他急步走上前去,眼中冒著色情的邪光,直盯盯地望著艾娟:“你在做什麼,我的小美人兒?”

“我看先生還有什麼吩咐,我是不是可以睡了?”

柏海音聽到下面餐廳裡,僕役們還在清理餐具,便嘆了口氣說:“不,姑娘,現在沒有事。不過,半小時以後,你要給我送一杯濃咖啡來,我需要解酒。記住,多放點糖。甜甜的,就象……”說著,猥褻地用食指和中指,在姑娘臉蛋上輕輕一捻。

艾娟強忍怒火,恭順地向柏海音一笑,屈膝行禮說:“遵命!”象一隻蝴蝶,飄然下樓去了。

柏海音望著那姍姍下樓的倩影,嚥了一口唾沫,喃喃地說:“半個小時以後,這隻迷人的小羔羊就屬於我了!”

奇案大觀:順治神牌被盜之謎

半小時以後,艾娟果然端了一杯濃咖啡,去叩柏海音臥室的門。

“進來,東方小美人!”

房中沒有人,浴室裡水聲卻在嘩嘩作響。柏海音正在洗澡,就聽他說:“請把咖啡放在床頭櫃上,我馬上就來!”艾娟打量了一下房間,壁爐里正燃著熊熊的烈火。因為柏海音明天就要離開這兒,傢俱什物都已經捆裝好,讓僕人送到海關,準備託運出國了。房中只有一張席夢思床,一條沙發、一個床頭櫃,另外還有一隻大手提箱。艾娟走近床邊,掀起了枕頭,下面有一支德國制手槍,她剛擺弄了一下,就聽浴室的門在響,她慌忙將手槍放回原處,閃身站立一旁。當她看到從浴室裡走出來的柏海音時,不由芳心直跳,姑娘的臉一下羞紅了。

原來,柏海音只穿了一條浴用褲衩,整個身體都裸露著,關動浴門時帶起的風,掀起他身上長長的茸毛,就象一隻非洲森林裡的大猩猩,帶著一臉淫笑,向艾娟走來。

艾娟實在不願看那副醜相,她不由背過臉去。誰知柏海音一雙毛茸茸的大手,竟按住了她的肩膀,她並且馬上嗅到,一股難聞的酒氣,正向她的臉上襲來。

艾娟將身體輕輕一蹲,柏海音兩手落空,艾娟又一閃身,從柏海音背後,雙手也向他肩頭一按,柏海音站立不住,偌大個身子,象山一樣倒在床上。“好寶貝,你還有這樣的力氣,來來來,我會讓你變得溫柔的……”說著,乜著一雙色眼,又想坐起身來。

艾娟此時,那容他再起身,又不願用手去接觸那醜惡的軀體,只飛起一腳,攔住柏海音剛剛著地的雙腿向上一挑。柏海音還真聽話,雙腿被挑起,帶動著整個身子,再一次摔在床上,還未等他掙扎,艾娟已從懷中抽出一把匕首,直逼床前。

柏海音這時酒醒了一半,望著那柄被爐火映得閃光發紅的利刃,驚問道:

“你是什麼人!”

“中國人,我要捉拿盜竊神牌的要犯!”

“你敢!”柏海音還沒有把這位嬌小玲瓏的東方姑娘放在眼裡,依然笑著說:“把刀子放下!”說著,舉雙腿向姑娘手腕踢去。姑娘將手腕一抬,柏海音卻趁機從枕下取出了手槍。

“告訴你,放下刀子,那不是女孩子玩的東西!這才是最現代化的武器,只要我的手指一動,你的小命就去見上帝了。不過,我是不忍那樣做的。現在,你應該乖乖脫掉衣服,順從地走過來!”

誰知,艾娟卻笑了,笑的那樣媚態可掬,象一個孩子,從兜裡掏出幾顆子彈,在手中掂了幾下說:“可惜,沒有這個,你那武器,不過是塊廢鐵塊!”

柏海音一扳槍機,卻不見子彈出膛,這才慌了手腳,揚起手槍向艾娟臉上摔去。艾娟用手中匕首輕輕一撥,手槍落地。柏海音趁此機會,竟按響了床頭警鈴,同時喊道:“巴勒爾,快來!”

這巴勒爾,就是剛才在樓下端送神牌的那個黑大漢,他是西班牙人,是有名的鬥牛士,槍法準,擅劍術,柏海音到中國來“冒險”,特聘請他做貼身保鏢。巴勒爾就住在樓下,和柏海音的住房只隔一層樓板。柏海音還特意安裝一個電鈴,直通巴勒爾臥室,艾娟方才竟未發現。艾娟見柏海音大聲呼人,也就顧不得那骯髒的身體會沾汙自己雙手了,縱身向前,用力緊逼柏海音的喉頭,同時用左手,點了他的麻穴,柏海音頓時渾身麻木,動彈不得。

這時房外樓梯口,同時在進行一場搏鬥。

那巴勒爾今晚多飲了幾杯酒,正做著已回到祖國和妻兒團聚的美夢,猛聽樓上驚呼“快來”,接著床前警鈴響了起來,他便一躍而起,匆匆登樓,向主人房間奔去。誰知剛到樓上,就被一人從後面攔腰抱住。巴勒爾本是鬥牛士出身,有著一身蠻力,只將身體一轉,竟使身後的人雙腳離地,隨著他的身體轉動起來。這個攔腰抱他的人是誰?正是彭紹基。

奇案大觀:順治神牌被盜之謎

原來彭紹基安排艾娟進了柏海音的房間,自己卻埋伏在樓梯口,防備這個巴勒爾,剛聽到房內一聲驚叫,知道艾娟已經動手,正想進門幫忙,聽到梯聲響動,知道是巴勒爾來了,這才向前將他攔腰抱住。誰知卻被他轉動身體,自己竟是雙腳離地。知道此人力大,不可力敵,於是鬆開雙手,一個鷂子翻身,輕輕落下,恰恰和巴勒爾對面站立。巴勒爾左手一晃,伸出右掌向彭基面門打來,彭紹基斜上右步,左手護腦,右臂外側向上一穿。來了個“豎臂摘星”,接著右手向下一落,左手向前一跟,兩隻手一前一後,使了個捋手,捋住了巴勒爾的右胳膊,恰好巴勒爾剛剛躲開方才那個“豎臂”猛往前撲,彭紹基借他的撲勁兒,往回一拉,借勁使勁,竟使巴勒爾來了個狗吃屎,結結實實撲倒在地。剛剛抬起頭來,彭紹基毫不怠慢,迎著他的下頜猛力一擊,將他擊昏過去。這才取出繩子,將這位鬥牛士四馬纘蹄地捆將起來,防他醒來喊叫,還從他上衣上扯下一塊碎布,塞在他的嘴裡,然後,一直拖進柏海音的臥室。

柏海音渾身痠麻,動彈不得,又見巴勒爾也被擒來,只好問道:“你們到底要幹什麼?”

彭紹基說道:“快把大清皇帝的神牌交出來!”

“不!”柏海音倔強地說:“你要知道,這裡是公共租界,你們就是殺了我,也逃不出我們西方法律的制裁,難道八國聯軍對你們的懲罰,還未使你得到教訓嗎?”

“嘻嘻,”彭紹基卻笑了:“柏海音先生,我並不想殺你,只想在你身上留個紀念,讓你的親友們知道,你在中國幹了些什麼可恥的事!”

說著,從腰間纏的包袱中,取出一個形同小箱、狀似香爐、帶著一個木製長柄的東西。然後,用火筷從壁爐裡夾出一塊正燃燒著的煤塊,放到鐵匣裡面,不一會,鐵匣面被炙紅了,他竟拿著這個鐵匣,走向床前。

柏海音睜大眼睛,恐懼地喊道:“烙刑!你們要用這樣野蠻的刑法?”

彭紹基臉倏地變了,眼裡噴著怒火:“誰野蠻?你們殺害了多少中國百姓,掠奪了多少珍寶財富?還想讓我們後代子孫,永遠受辱。這個紀念,正是你們罪惡的標記。不過,不會疼的,艾娟姑娘點了你的麻穴,比麻醉劑強多了!說完竟將這個燒紅的鐵匣,放在了柏海音赤裸的前胸。

一陣發著臭氣的濃煙過後,在柏海音胸前,明顯地出現了兩行黑字:“盜竊大清國寶褻瀆聖器罪犯。”

彭紹基說:“這是大清國禮部衙門特製的烙具,專為懲治褻瀆聖器的人用的。現在,我只是印在你的胸前。如果你再不交出神牌,我只好再將這個烙印加在你的臉上,你就帶著這個罪惡的烙印,是非功過,讓你的親友,你們的人民、一切能夠見到你的人去評議吧!”

說著拿起鐵匣,又要向柏海音臉上烙去!

“慢!”柏海音差點哭出聲來。用哀求的眼光,望著彭紹基說:“我答應您,神牌就在壁龕裡,壁龕在床頭櫃後面,只要挪動一下床頭櫃。只是,不要把這鬼東西放在我的臉上!”

彭紹基停了手,烙印沒有落在柏海音的臉上。以後,他成了德國的一個大富翁,但是終生不肯當著人面脫掉內衣,甚至到他臨死的時候,要求懺悔牧師不要為他沐浴、更衣,因為他身上有一顆罪惡的烙印,這印記是他良心上的恥辱,他正是帶著這用罪惡換來的恥辱去見上帝的。

奇案大觀:順治神牌被盜之謎

奕劻、李鴻章只帶了幾個心腹隨從,奉迎世祖皇帝神牌返回太廟。李鴻章對彭紹基說:“你立了大功,我將與慶王爺聯名保薦你,說你在和議期間,與洋人交涉允稱得宜,維護京師治安著有功勳,保你官升三級。至於那位艾娟姑娘,也將厚加賞賜。但是……”

說到這裡,李鴻章轉向隨從人員,厲聲說道:“奉慶王爺口諭,此事要嚴加保密,不準外傳,如被太后知道,誅滅三族!”

彭紹基知道,後面的話也在警告自己,此事萬萬不可洩露出去。雖然神牌已被追回,若被太后知道,褻瀆先皇之罪,還是要追究下來的。

彭紹基回到府第,卻不見艾娟。只在書案上發現一張紙條:

“娟參與神牌一案,一是為國家榮譽;二是為報您的恩情,毫無為朝廷效力之意。我仍將去尋求救國之道。如今朝廷腐敗,官吏無能,望大人急流勇退,萬勿遺恨千古!”

彭紹基看了,從脊樑骨滲出一股冷氣,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滴落下來……

【編後記】順治神牌被盜,由於李鴻章嚴令保密,國內記載甚少。一九一四年美國《亞細亞》週刊發表了一篇外國人的回憶錄文章,記述此事,才逐漸為世人所知。這篇故事,就是根據《亞細亞》週刊文章提供的一些素材編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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