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忱智軍

1950年10月，越南抗法武裝取得邊界戰役的勝利，標誌著越南的抗法鬥爭由被動防禦階段轉變為主動進攻階段。從1950年底開始的2年時間裡，在中國軍事顧問團的協助下，越南抗法武裝又先後取得了紅河中游戰役、18號公路戰役、寧平戰役和西北戰役的勝利，越北根據地得到了極大的發展。

1953年9月，越共通過了中國軍事顧問團擬定的作戰計劃，做出了“進一步開闢西北戰場”的決定。11月中旬，越軍主力部隊共5個團開始向西北地區集結，準備攻打萊州。

侵越法軍指揮部發現西北地區再次受到威脅，新上任的總指揮官納瓦爾在萊州南面75公里處的奠邊府緊急空降了6個營，又在奠邊府西南方向的、位於寮國境內的孟溪和孟誇地區空降了6個營，形成了連線上寮和奠邊府的南烏江防線。法軍的目的是在確保上寮的基礎上，重新佔領西北地區，進而消滅越軍主力。

法軍的空降部隊

在國內一些出版物中，將奠邊府描述成“越南西北部重鎮”或“法軍重兵據守的西北部重要城市”，這是明顯錯誤的。“奠邊府”這個地名中雖然有一個“府”字，但它並不是像中國古代的“開封府”、“大名府”一樣是一座城市。實際上，它是越南西北部高原上的一個大盆地，緊靠越南與寮國的邊境，具有極高的戰略價值。盆地四面群山環抱，東西寬度在6-8公里之間，南北長度在18公里左右，交通閉塞，人煙稀少。

當法軍佔領奠邊府後，立即著手空運工程機械和物資，並開始修建防禦工事和野戰機場。侵法越軍指揮部的目的是，要把奠邊府建成控制整個印度支那地區的陸軍和空軍基地。

中國軍事顧問團團長韋國清

中國軍事顧問團的團長韋國清在獲知相關情報後，立即與顧問團其他成員認真地分析了法軍的企圖和戰場態勢，很快形成了發起奠邊府戰役的設想。中國方面在收到軍事顧問團的報告後，也認為奠邊府戰役會產生重要影響，指示顧問團要幫助越軍總部儘快下定戰役決心，並協助組織指揮好相關工作。

1953年12月6日，越南方面通過了中國軍事顧問團擬定的奠邊府戰役作戰方案，並任命武元甲為總指揮，韋國清為前線總顧問。

此時的奠邊府儼然已經成為了侵越法軍、越南抗法武裝和中國軍事顧問團關注的焦點。

越軍主力部隊在按原計劃解放了萊州後，從北面向奠邊府逼近，其他參戰部隊也按照預定計劃迅速向奠邊府靠近，很快對奠邊府形成了包圍的態勢。此時的奠邊府只有6個營的法軍，且防禦工事也沒有修好。

越軍炮兵部隊在山地叢林中艱難地行軍

按照最初的戰役設想，越軍應該趁法軍立足未穩時發起強攻。可是奠邊府周圍山高林密，導致越軍的炮兵部隊在開進時行動緩慢，再加上法軍飛機不斷地偵察和轟炸，結果到了預定的戰役發起時間，炮兵部隊還沒有進入指定位置，無法進行炮火準備。

此時，如果越軍的前線指揮員能夠當機立斷，抓住有利時機命令部隊發起衝鋒，完全是有可能一舉攻下法軍陣地的。可是恰恰相反，越軍的前線指揮員讓部隊從預定的進攻地域撤了下來，理由是，在沒有炮火準備的情況下發動攻擊，部隊的損失會很大，擔心把主力部隊打沒了。

法軍察覺到了越軍要在奠邊府進行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因此加緊空投空運人員、裝備和物資。法軍很快在奠邊府修築起大量的防禦工事，形成了由8個大規模據點群構成的完整防禦體系，並將整個基地劃分為南、北、中心3個區域進行防禦，同時還修建了2座野戰機場，駐守兵力也已經達到16個營。這無疑都大大增加了越軍取得戰役勝利的難度。

法國國防部長和部分高階將領在視察奠邊府防務後公開宣稱，奠邊府是“不能攻克的堡壘”，是東南亞的“凡爾登”。

越軍內部也出現了分歧。有人認為，在當時情況下，越軍已經不可能拿下奠邊府，即使拿下了，主力部隊的傷亡也會非常大，是得不償失的。

整訓後的越南人民軍開赴戰場

當時越軍參戰部隊確實面臨了很多困難。有的部隊在攻克萊州後未得到休整就開赴奠邊府，非常疲憊；有的部隊經過長距離艱苦行軍後到達集結地域，立即執行對奠邊府的包圍任務，吃住都在野外，條件非常艱苦。

中國軍事顧問團認為，攻克奠邊府的戰役決心不能動搖，既然“速戰速決”的時機已經錯過，那麼就用“穩紮穩打”的戰術，採用嚴密包圍、逐點分割攻佔、逐步緊縮、層層剝皮、波浪式推進的作戰方法，最後發起總攻並全殲守軍。經過深入的分析和討論，顧問團的意見得到了越軍前指的支援。

法軍此時在奠邊府展示出絕對的空中優勢。不僅常駐在奠邊府的2個野戰機場的14架飛機頻繁出動，只要天氣允許，從河內和海防的空軍基地每天還要起飛數十架次（最多時達到五六十架次）的飛機，對奠邊府周圍的越軍陣地、集結地和補給運輸線進行狂轟濫炸，同時為奠邊府守軍空投空運各類物資。

為了打破法軍的空中優勢，在中國軍事顧問團的建議下，越軍在組織地面炮火壓制野戰機場內的飛機起降並破壞機場的同時，還組織以高射炮和高射機槍為主，其它武器為輔的對空射擊。

為了加強防空力量，顧問團還建議正在中國境內接受訓練的4個越軍高炮營（裝備37毫米高射炮）提前回國參戰，中國教員也作為顧問隨隊赴越指導作戰。

越軍防空部隊在對空射擊

越軍前指採納了上述全部建議。至奠邊府戰役結束，越軍共擊傷擊落法軍飛機50餘架。

在越軍與奠邊府法軍進行對峙的階段，中國軍事顧問團向越軍介紹了抗美援朝中志願軍開展冷槍冷炮活動，透過“積少成多”來大量殺傷美軍的經驗。越軍也如此照辦並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在越軍冷酷無情的子彈炮彈面前，法軍根本不敢離開地堡和工事半步，其心理狀態可想而知。

中國方面還專門從抗美援朝戰場抽調了10多名經驗豐富的志願軍工兵幹部來到奠邊府前線。

他們同軍事顧問團的工兵顧問組共同深入一線部隊，具體指導越軍參戰部隊進行陣地建設。至戰役發起前，越軍共構築了主交通壕50多公里，形成了四通八達、可攻可守、明暗結合的前沿工事網，為逐點分割並殲滅法軍創造了有利條件。

奠邊府戰役舊址，交通壕依舊清晰看見

至1954年3月初，戰役的各項準備工作全部完成。

3月13日，越軍發起了戰役第一階段的攻勢，預定目標是攻佔奠邊府防禦體系的北區。此時的越軍主力部隊已經經歷多個戰役的鍛鍊，其戰術素養得到很大提高，戰鬥作風也得到增強。越軍和法軍在每個工事和地堡都進行了反覆爭奪，戰鬥極為慘烈。面對源源不斷衝上來的越軍，法軍的戰鬥意志被消耗殆盡了，北區的所有據點被越軍攻佔。

按照預定計劃，越軍應該很快發起戰役第二階段，可是越軍的前線指揮員認為參戰部隊過於疲勞，應該進行休整。而法軍的飛機也開始對剛剛易手的北區進行掃射轟炸，使越軍一度陷入混亂。中心區的法軍也趁越軍立足未穩，多次實施反衝擊。又經過一番殊死搏殺，越軍終於鞏固了陣地。

直到3月30日，越軍才發起了戰役第二階段的攻勢。這時法軍已經調整了部署，越軍在付出極大的傷亡後，攻佔了中心區的部分高地和據點，並佔領了芒清機場，最為關鍵的，越軍切斷了中心區與南區之間的聯絡，中心區被孤立起來，並處于越軍的炮火打擊範圍內。

由於雙方的陣地互相膠著在一起，呈犬牙交錯的狀態，法軍的空中優勢也發揮不出來了。空投的物資也多半落在越軍的陣地上，法軍計程車氣越來越低落。

由於越南西北部的雨季已經來臨，地面一片泥濘，戰壕裡的積水很深，甚至沒到了越軍指戰員的腰部，部隊行動和後勤補給出現了嚴重的困難。

國際環境也正在發生變化。在朝戰中連續失利的美國加大了對侵越法軍的物質支援，還派出2艘航空母艦進入北部灣舉行大規模軍事演習，妄圖恐嚇越南抗法力量。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海軍上將亞瑟。雷德福更是公然宣稱，美國空軍將動用B-29戰略轟炸機，大規模轟炸包圍奠邊府的越軍，還有可能使用核武器。

在這種情況下，越軍內部有人提出，目前部隊連續作戰過於疲勞，雨季作戰時行動困難，應該在河水氾濫之前將部隊撤離。實際上，持這種觀點的人是擔心美國的直接介入會改變戰役中敵我雙方的態勢，別奠邊府沒有打下來，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本錢（主力部隊）都拼光了。

越軍中支援這種意見的高層指揮員不少，因此，越軍的領導機構面臨一個重大的抉擇問題，是撤圍？還是發起總攻？

中越部隊在奠邊府戰役中行軍佔領陣地

中國軍事顧問團的團長韋國清認為，美國的目的就是透過恫嚇，迫使越軍撤出奠邊府，拯救被圍困中的法軍，這正說明當前的法軍已經面臨絕境。既然越軍已經具備了發起總攻全殲守敵的條件，就絕不能功虧一簣。如果此刻放過法軍，將成為歷史的罪人。如果越軍放棄後續作戰而撤離奠邊府，法軍必定會發起反擊，再加上法國空軍的掃射和轟炸，越軍必定要遭受重大損失。

在經過充分的溝通和分析後，越軍前指採納了韋國清的建議，決定在河水氾濫前對奠邊府的法軍發起總攻。

與此同時，中國方面為戰役總攻階段提供的各類物資已經源源不斷地運抵奠邊府前線，另外，已經在中國境內接裝並完成訓練的1個越軍75無後坐力炮營和1個火箭炮營也星夜兼程趕到了前線。國內指示中國軍事顧問團，“為了全殲守敵，取得戰役的全部勝利，應很好組織發揚炮火，不要吝惜炮彈的消耗。我們將供給、運送足夠的炮彈！”

中國援越車隊源源不斷將彈藥物資運往越南

1954年5月1日凌晨，越軍發起了對奠邊府的總攻。在強大的炮火掩護下，越軍分撥次向奠邊府的法軍據點發動了猛烈的攻擊。新加入戰鬥的12門6管火箭炮在攻堅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法軍堅固的據點一個接一個地被轟成瓦礫。

戰鬥持續到5月6日傍晚，越軍攻擊部隊已經逼近到法軍的中心據點，法軍如困獸猶鬥，仍在做最後的抵抗，但無奈大勢已去。5月7日下午5點半，殘存的法軍宣佈投降，奠邊府法軍最高指揮官德卡斯特里准將及其參謀人員舉著白旗走出地下指揮所。至此，越南抗法武裝取得了奠邊府戰役的勝利，此次戰役共殲滅法、偽軍共計1。6萬餘人。

越軍高舉旗幟慶祝勝利

奠邊府戰役是越南抗法武裝進行的一次最大規模的陣地攻堅戰，顯示出越軍已經具備了強大的攻堅能力和戰術協同能力，連駐守紅河三角洲核心地區的法軍也如驚弓之鳥，擔心自己遭受同奠邊府法軍同樣的命運，每日都在膽戰心驚中度過，紛紛要求撤離越南。

對於越共領導下的越南抗法武裝而言，取得戰役勝利的政治意義遠遠高於軍事意義。奠邊府守軍被全殲，震驚了侵越法軍指揮部和法國政府，更是在全世界範圍引起了極大地震動。此次戰役的勝利大大加速了法國殖民統治在越南的衰落。在奠邊府戰役後，法國代表不得不簽署了日內瓦協議，向全世界承認了越南、寮國、柬埔寨，這標誌著法國在印度支那三國殖民統治的徹底失敗。

1954年7月，法軍撤出越南，法國在越南的殖民統治得以徹底終結，北緯17度線以北的越南北方全部解放。至此，中國的抗法援越也取得了圓滿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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