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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座城》——安徽|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

2021-08-05由 拓跋說 發表于 歷史

安徽,是三個省。當然是一種玩笑的說法。

不過這也是實際的說法。安徽內部,地域差異之大,確實常給人三個省之感。

今天安徽對外宣傳時,常常打著“徽”文化的招牌,似乎很注重給人塑造一種粉牆黛瓦、江南水鄉的印象。然而,安徽人自己明白,那只是一個“徽”字,別忘了,還有“安”呢!

“安徽”之名,取自安慶和徽州——“徽”在長江南,“安”在長江北。再加上淮河北,三個地方,才組成了今天的安徽。

安徽的簡稱,不是“徽”,而是“皖”。“安徽”作為省名,使用至今才350多年的時間。然而,淮河、長江自古在此穿過,將這片土地分隔成了三塊區域:皖北,皖中,皖南。

在漫長的歷史裡,

皖北,皖中,皖南,甚少在同一個屋簷下,無論自然條件,還是文化淵源,都存在根深蒂固的差異。

提到安徽,無論你想到誰,都不足以代表安徽,都只能以偏概全。

安徽,是三個省。那麼,三個安徽,可以組成什麼?

《那一座城》——安徽|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

《那一座城》——安徽|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

多年前在杭州求學的時候,有一位來自北京的老師,給我們講過一個笑話。

有一年暑假,她參加了一個遊學活動,許多教師從天南海北聚在一起。大家初次相識,免不了互相介紹。其中有一位,每當別人問她是哪的人,她就回答說是

“北方人”

。這樣次數多了,我的這位老師實在忍不住好奇,問她:具體是什麼地方的人呢?只聽對方回答說:

“安徽”

我還記得,老師講完這個故事,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課堂裡則是一陣鬨堂大笑。

誰讓我們的國家這麼大呢?有的人覺得安徽就夠“北”了。

直到很久以後,某次整理安徽的地理材料時,我不由得想起了當年的故事,突然一道靈光閃過,有所反應:

一個來自安徽的北方人,在事實上是成立的啊!

作為一個地道的北方人——當然是一個比安徽還要北的北方人——我不由得反省,當初笑得真是太草率了。

《那一座城》——安徽|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

在人們的地理認知裡,安徽常常是一個灰色地帶。

北方人會覺得,安徽是南方;南方人會覺得,安徽在北方;中部省份的人會覺得,安徽與江浙滬接近;江浙滬的人又會覺得,安徽並不屬於這個圈子,而更像是偏中部的……

外人很難直接為安徽定位,因為它非南非北,亦南亦北。從安徽內部看,對於南北區域的認定,以兩條重要的河流為界線——長江與淮河,把安徽省分成了三個部分:

淮河以北的地區,為

“皖北”

,主要包括亳州、阜陽、宿州、淮北、蚌埠、淮南等市;長江以南的地區,為

“皖南”

,包括宣城、黃山、池州,以及銅陵、馬鞍山、蕪湖的部分地區;淮河與長江中間,為

“皖中”

,主要包括省會合肥、六安、滁州、安慶,以及蕪湖、馬鞍山的部分地區。

皖北、皖中、皖南,三塊地方,所代表的不只是區域方位,更是安徽不同的生活環境和文化習俗。

《那一座城》——安徽|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

圖 | 地圖帝

兩條河,劃出了“三個”安徽。

兩千多年前,面對不懷好意的楚國人,晏嬰說了一句著名的話: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

隔著一條淮河,南北差異之巨大,古來已成共識。

近代地理學將秦嶺-淮河一線,作為中國的南北分界線。這條線同時具有多重意義:它還是800毫米等降水量線、1月份0℃等溫線、溫帶季風氣候與亞熱帶季風氣候分界線、旱地農業與水田農業分界線、水稻生產與小麥生產分界線,等等……

當淮河從安徽穿過時,也在它的南北兩邊,分隔出了各異的風景。

從北到南,不同的水土上,孕育了迥異的自然條件、地理風貌、農業生產以及生活習俗,也讓安徽看著實在不像同一個省。

《那一座城》——安徽|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

淮河以北的“皖北”,可以說是典型的北方。

在廣闊的淮北平原上,多得是古代王侯將相的故里,與中原腹地常相往來。在這裡長大的皖北人,以農業生產為主,勤勞質樸,尊禮守義,而且自古有習武之風,性情直爽。皖北人在生活中發展出的民間藝術形式,如泗州戲、鳳陽花鼓、淮北梆子等等,也都散發出粗獷直率的北方民風。

歷史上,淮河水旱災害頻繁,曾給這裡的人民帶來了深重的苦難。因為這一層背景,

提起安徽與淮河,很多人就會想起皖北人民衝破苦難、追求幸福的形象。

富有傳奇色彩的小崗村就位於皖北的鳳陽縣,當年在生活極困難時期,18位農民冒著極大風險,簽下“生死狀”,創造性地實行包產到戶,為中國改革開放做出了歷史性貢獻。

《那一座城》——安徽|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

平時“皖北”、“皖南”講得多,至於“皖中”的叫法,可能很少會用到。

皖中不僅地理上處於安徽的正中間,如今也是安徽的政治經濟中心,

省會合肥就位於皖中。

其實,皖中的合肥、安慶、六安都曾做過安徽的省會。清代時,安慶是安徽的政治文化中心,到清末失陷於太平天國之後,才北移至合肥,但是戰爭結束時,合肥也已經滿目瘡痍。直到抗戰結束之前,合肥都是一個不起眼的城市,交通不便利,也沒有大規模的城市建設。但是,因為位於安徽正中心,合肥還是因為其戰略意義而得到了重視。

建國後,合肥作為安徽省會,在很長時間裡對全省的帶動作用並不夠大。反而是江蘇省會南京形成了強大的引力,並深刻影響了蕪湖、馬鞍山、滁州等城市的發展。時至今日,網路上還會有人將南京戲稱為“徽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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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本世紀,藉助“中部崛起”計劃,合肥大幅提高了工業經濟的水平,隨著鐵路交通條件的改善,成為省內外資源的集散中心。近年來,合肥各項經濟指標在省會城市中排名靠前,先後超越南昌、昆明、福州、西安,去年的GDP躋於全國省會城市前十。

今天的合肥,被冠以“霸都”的名號

——在外人看來,合肥近些年的發展勢頭很霸氣,但是也有安徽人抱怨合肥在吸引資源時太霸道。合肥在努力成為一個優秀的省會,但是或許因為在歷史和文化認同上的欠缺,註定其城市形象的建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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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到歷史中看,如果說皖中作為安徽的“中心”,那已經是很晚近的事情了。若從文化底蘊和歷史積澱上看,

位於長江以南的皖南,不僅對安徽影響深遠,對於整個中國文化,都留下濃墨重彩的痕跡。

淮河在地理上對安徽有著特殊的意義,而長江,對於整個中國來說,更是一條文化意義非凡的河。

“永嘉之後,衣冠避難多萃江左,藝文儒術斯之為盛。”

從晉代“衣冠南渡”開始,河洛地帶的許多名士大族南渡長江,來到皖南一帶僑居,開文化昌盛之風。宣州山水之地,魚米之鄉,文化世家枝繁葉茂,遷客騷人多會於此,連一座小小的敬亭山,都有一代代的詩人不斷趕過來為它作詩,宣城出產的宣紙、宣筆、徽墨,更是出口天下,無人不知。

南宋以後,宣州的地位逐漸衰落,徽州又趕了上來。比起宣州,徽州當地多山,本來是個閉塞貧瘠的地方,但是因為走出了徽商而聞名於世。明清時期的徽州,文教勃興,商貿繁榮,徽商常年在外面闖蕩,回鄉又斥資興建了許多徽派建築,時至今日,那些白牆灰瓦、梯田古橋,仍掩映在白雲炊煙裡,已成為許多中國人的精神原鄉。

儘管古徽州之名早已不存,但今天安徽對外的文化宣傳,仍以徽州形象為最大的名片,甚至前些年在全國範圍內興起了一陣關於恢復徽州之名的討論。徽州,從人們的情結,變成了一種文化現象——儘管,徽州遠非安徽的全部。

《那一座城》——安徽|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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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理上,皖北自然屬於北方。在文化上,皖南無疑屬於南方。介於南北之間的皖中,則像是一個過渡區。

三塊截然不同的水土,有各自的區域認同和文化歸屬感,儼然形成了三個安徽。或許,“割裂”才是安徽最真實的樣子。因為,在歷史上的很長時間裡,安徽都不是一個獨立的行政區。

安徽省建制,始於康熙六年(1667年)。“安徽”之名,取自當時經濟與文化最發達的兩個地方:安慶府和徽州府。在安徽建省之前,安徽曾與江蘇同屬江南省,在明代時則屬南直隸。若再往前追溯,安徽不僅不屬同一個行政區管轄,還常常是各方勢力激烈對抗的前沿:宋金對峙、五代割據、安史之亂、淝水之戰、楚漢爭霸……

但逢亂世,安徽地區永遠是分裂對立的背景板,在漫長的歷史中,這個地方本就不被當作一個整體,即便到了大一統時期,也會依據地理條件劃分,分別設立行政區管理。

《那一座城》——安徽|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

安徽,沒有安徽話。

這裡沒有共通的方言,淮北的人聽不懂淮南的人說話,是很正常的事。

在方言上,皖北人主要講中原官話,與普通話較為接近,聽起來跟河南、山東很像,外人也容易聽得懂。過了淮河往南,安徽方言就開始漸漸難懂起來。

皖中地區以江淮官話為主,但是又跟江蘇南京、鎮江、揚州的淮語有所差異,講話抑揚頓挫,是北方的腔,又因為含有入聲,有南方的調。此外,西南地區部分市縣還講贛語。

到了長江以南,由於複雜的地理因素和文化的交流碰撞,也讓皖南成了中國東南地區方言狀況最為多元、最複雜的地區之一。馬鞍山、蕪湖、宣城等地講吳語,除部分地區是吳語太湖片,其餘都屬吳語宣州片。新安江流域講徽語,徽語內部又有很大差異,不過講吳語和徽語的居民都屬吳越民系。此外,在皖南山區各地,還分佈著隨各地移民而來的各類客籍方言……

《那一座城》——安徽|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

安徽沒有統一的安徽話,也沒有嚴格的安徽菜。

儘管“徽菜”位列八大菜系,但嚴格來說,那是徽州的菜,如果說它可以完全代表安徽,肯定有人不同意。

為了反映全面,烹飪界曾將安徽菜被分成了皖南、沿江和沿淮三大風味,再後來,又細分成了皖南菜、皖江菜、皖北菜、合肥菜、淮南菜五大流派,儘管勉強可以合稱為“安徽菜”,但是皖北、皖中、皖南之間的飲食習慣依舊差異很大。

皖南吃的是傳統徽菜,擅長燒燉、重油,重色,重火功,招牌菜有臭鱖魚、火腿燉甲魚、黃山燉鴿、虎皮毛豆腐等,與皖北的牛肉湯、地鍋雞顯然不是同一個畫風。

皖北菜的主要特點是鹹鮮微辣、酥脆醇厚,擅長燒、炸、燜、熘,善用香菜、辣椒、香料配色佐味增香。

皖中地區的菜,基本上是淮揚菜,或是淮揚菜的變種,講究刀工,做法精細,注重原料鮮活,口味平和,清鮮偏甜。

方言系統不同,吃飯習慣不同,要讓來自皖北、皖中、皖南的三個人坐在同一個桌上談事,真是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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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的很多情況,其實和鄰居江蘇很像。

自從乾隆年間,地盤和實力過大的江南省被從中間豎切一刀,東邊置江蘇省、西邊置安徽省以來,雖幾經反覆周折,但這種格局還是被逐步確定下來,直到今天。

一種不太合理的劃分,讓不同的地理和文化單元處於同一個屋簷下,雖然幾百年過去了,但是從北到南的差異,似乎仍然難以調和。

《那一座城》——安徽|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一定要將差異調和呢?三個安徽,難道不好嗎?

歷史有時候會以一種近似玩笑的方式,安排下近乎命中註定的道路。儘管有些不可思議,但也是恰恰如此,我們才有機會看到這片土地的精彩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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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安徽,或許可以讓我們從三個側面,去看待不同的中國。

在皖北,我們看見傳統的鄉土中國,

悠久的歷史淵源、豐厚的文化積澱,孕育了淳樸友善的禮儀風尚、奮發向上的進取精神,哪怕在最深重的苦難裡,人們也依然堅定地對命運相搏,從不放棄對美好生活的大膽追求。

在皖南,我們看到文教的中國、商貿的中國,

“數百年舊家,無非積德;第一等好事,還是讀書”,在風物繁華之地、舟車輳集之鄉、衣冠文物之域,那些優雅曠達的人,那些萬里奔波的人,都在尋找著經世致用的道路,也為後人創造了經久不息的文化鄉愁。

在皖中,我們看到近現代的發展中國,

條件差又如何?底子薄又如何?只要專心建設,一樣可以飛速發展、後來居上,寫下新的歷史,成為新的高地。

《那一座城》——安徽|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

我們喜歡這樣的安徽,正如我們喜歡這樣的中國。

安徽或許並不光鮮,也不耀眼,它總是顯得很深沉,在默默的絮語中,讓我們看到昨天、今天和明天,無論在什麼境遇下,都可以重新賦予我們愛憫與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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