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經濟全球化視域下，越來越多外國產品流入了中國。其中牛油果作為許多“健身達人”的新寵，頻頻出圈，牛油果的營養價值當真如其所描述的神乎其神嗎？

“超級水果”牛油果在中國遍地開花

說起牛油果，很多人都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知道那個嘛，很貴的外國水果，可有營養了。”誠然，牛油果吃來絕非香脆爽口，甚至有一大部分人會被它仿若油脂一般的口感勸退，但一旦談起健康問題，中國消費者的神經就會被挑動。

縱觀時下舶來“超級水果”，沒有一樣不被包裝上“包治百病”的外衣——美容養顏、促進新陳代謝、防治高血壓高血脂、緩解疲勞、保護心血管……顯然已經成為了“超級水果”的標配標籤了。

此前，中國沒有種植和食用牛油果的歷史。直到2005年，中國對墨西哥開放對話准入，牛油果充當先驅，一馬當先地衝進了中國市場，2010年，中國的牛油果進口量不到2噸，此時，若想找尋牛油果的身影，非得是上海的高檔商場不可見。

約500克近百元的價格，令許多國人咂舌不已，即便是有人嚐嚐鮮，見著外表皺巴巴的水果價格如此高昂，本著一種“吃一口能不能成仙”的獵奇思想，也大多是吃一半，扔一半。

2016年，牛油果在華進口數量增至2。5萬噸，而到了2017年，牛油果在中國的進口量飆升至了32100噸，同年9月11日至12日，短短兩天時間內，天貓超市售出了80萬噸墨西哥牛油果。

牛油果的火爆使得新式餐廳不得不跟隨潮流，開始在選單中引入這樣昂貴的“超級水果”。“你們這兒有牛油果沙拉嗎？”如果得到否定的答案，必然會招來一陣低聲嘟囔：“怎麼回事啊，這家西餐廳好像不太行。”

牛油果已然成為了高階、營養、健康的代名詞。不只是西餐廳，牛油果開始廣泛出現在各類餐廳裡，人們拍攝各種各樣的精修照片到社交網路上，這無疑加速了“牛油果＝健康”的概念普及。

2014年至2015年，中國隊牛油果的進口激增了375%，越來越多餐飲行業經營者開始關注這片“綠海”。

與此同時，第一家專門以牛油果為主題的餐廳在上海開業，餐廳老闆吳家俊一早就瞄準了這個廣闊的市場，他接受採訪時十分自信地說：“中國市場，大有一些追求新奇和健康地消費者，他們會奔著‘牛油果’這一概念而來。”

在吳家俊的餐廳裡，菜品主要包括牛油果覆盆子慕斯、牛油果大蝦意麵、牛油果醬牛肉芝士餅等等。

從默默無名到“超級水果”：牛油果的營銷之路

往前看二十多年，牛油果在世界範圍內都是命途多舛的：定價高，口感厚重。1974年，一顆牛油果的價格高達1美元，相當於今日的4。8美元之多。

別說是中國市場，就連在歐美也少有人吃得慣這種新異的水果。屆時，為了給牛油果“逆天改命”，墨西哥牛油果協會決定斥巨資聘請世界著名公關公司充當幕後推手，開始制定一系列營銷手段。

1995年，經過漫長的策劃，一個裝扮成牛油果形象的“牛油果先生”登上了脫口秀節目，其甚至在全美啟動了“尋找牛油果小姐”的女友選拔活動，報名參選的年輕女性必須有著健康的生活方式，並不遺餘力地在節目中展示自己熱愛健康的生活態度。

公關公司設計了一個重要環節——吃牛油果。吃牛油果獲勝的人可以得到去好萊塢旅行等優厚獎勵。

無數年輕女性趨之若鶩，這一檔節目在當年也成為了熱度最高的一檔“健康生態節目”。

披著這一層外衣，牛油果越發接地氣起來，此刻，它的銷量開始有了起色，其消費群體正是面向美國中產以上家庭。隨後，公關公司趁熱打鐵，將牛油果與美式橄欖球年度冠軍賽——“超級碗”相捆綁。

“超級碗”多年來一直穩居全美電視收視率榜單之首，公關公司將牛油果策劃進了橄欖球隊隊員的食譜之中，向公眾公式的食譜中：一位費城老鷹隊的橄欖球隊隊員的健康食譜包括四個牛油果、番茄、檸檬汁、大蒜等。

對此，狂熱的球迷紛紛衝向商場，搶購和偶像們一樣的“御用”健康食品，這一份營銷方案最終大獲全勝，最終奠定了牛油果在美國人餐桌上的主流地位。2015年“超級碗”決賽在比賽第一節結束休息中場，電視廣告第一次出現了水果，正是墨西哥牛油果。

這一段30秒的廣告花費廣告費450萬美元，但是這一狂熱一直持續到了2017年的“超級碗”決賽，美國人當日吃掉了1。2億磅的牛油果。

隨後，對於牛油果的熱愛蔓延到了歐洲、日本等國。

2005年中國對墨西哥開放對華准入之時，許多水果經銷商並不看好牛油果，彼時，中國最大的水果經銷商鑫榮懋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總裁張劍評判牛油果：“中國人吃水果，要麼甜，要麼脆，要麼像西瓜一樣水分充足，牛油果並不符合中國人吃水果的要素。”

起初，的確如張劍所預料的一般，購買牛油果的多是在中國生活的外國人，或者是少數歸國的海歸。

飄洋過海的牛油果之價格比其在美國更是高昂，高額關稅自是另說，昂貴的運輸和保鮮成本令其以絕塵的價格獨立於中國市場之外。

起初，牛油果名為“aguacate”，意為睪丸，故而人們稱其為“睪丸果”。然而，當牛油果開始走向世界，面向美國，甚至意圖進軍中國市場時，牛油果種植協會開始強烈抗議：這麼一個名字，這樣水果在講求“信達雅”的東方是絕對沒有銷路的。

於是，這個形似男性生殖器官的水果掀起了全面的改名潮。隨後，農場主和農產品經銷商開始籌集大量資金給牛油果制定面向中國這一廣闊市場的營銷策略。

可一開始，無論澳洲的經銷商如何推銷牛油果，稱其是健康水果都激不起一點水花。他們首先要過的一關不是中國消費者，在那個網際網路剛剛起步，人們分享個人生活的影響力度實在有限的年代，水果進口和推廣，依舊繞不過本國水果經銷商這一關。

問題就在於，中國大多數水果經銷商對牛油果並不感冒，原因十分簡單粗暴：實在算不上好吃。

張劍就曾經為了考察奇異果，去往了紐西蘭的一個農場，當時，農場女主人在飯歇時間遞給了他一塊夾著牛油果果醬的蘇打餅乾，雖然綠色的果醬入口極為細滑，但是卻始終沒有什麼酸甜味道。

因而，2005年之初，當同行問到這一來自墨西哥的綠色水果的市場前景之時，張劍說出瞭如上一般的話，他的態度很顯然：鑫榮懋對牛油果不感冒。

牛油果剛剛進入中國市場之時，墨西哥的牛油果企業推薦的使用方法極為簡單粗暴：建議中國消費者直接生吃，以便充分感受牛油果濃郁絲滑的口感。可事實上，絕大多數中國人都無法接受這種真正如同牛油一般的厚重口感。

對此，公關公司和墨西哥牛油果協會對這種飲食習慣的差異都感到十分挫敗。無奈，他們沉痛思索了一段時間，意識到了：正經的推銷道路在中國走不通，必須想點“野路子”。

公關公司認為，既然中國人認為牛油果渾身都是缺點，那麼作為出口方，他們應該致力於將缺點轉化為優點。

適時，營銷人員順水推舟，將牛油果包裝成為了“超級水果”“水果奢侈品”，打著轉為富貴優雅人士享用的噱頭，開始向上流社會進軍。

在收入豐厚的消費群體中，解決了價格劣勢這個致命點，牛油果公關公司開始縱深上流社會這一群體，向中國的中高收入階層不斷輸入“牛油果有益身體健康”的觀念。

身為水果經銷商的張劍突然發現，在一次飯局上，一個十分推崇健康生活方式的女性朋友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自己的“新寵水果”——牛油果的各種好處。張劍笑得無奈：“她講起不飽和脂肪酸，比我一個做水果的還要專業幾分。”

人們對於健康的生活追求令張劍詫異又驚喜，他開始關注牛油果這個一點一點火熱起來的水果。

現如今，牛油果已經成為了鑫榮懋最主要的進口類商品之一，每一週，整整兩貨櫃，大概10萬粒顆左右的牛油果在7至10天內會分銷到各個餐廳、生鮮電商、酒店、山姆會員店、Ole等高階超市的貨架之上。

在天天國有、順豐優選、易果網等生鮮電商網站之上，牛油果的價格一粒在7元到10元左右，在精品水果店內，牛油果的售價高大每公斤30元。

儘管如此，耐不住一篇又一篇的營銷通稿：XXX明星食用牛油果、“澳洲人最喜歡的水果”、維密超模用牛油果當早餐，一時間，牛油果成為了時尚達人的標配。但是，不可否認，牛油果生吃的接受度實在有限，於是越來越多“牛油果中國化”食譜開始湧現。

一開始，許多中國人喜歡挑選外表青綠、看起來更為好看的牛油果，但是這些牛油果卻是未完全成熟的牛油果，口感委實一般，一些果皮發黑的牛油果才是真正成熟的果子，此時的牛油果入口會有黃油口感，但是許多人依舊不懂得如何食用，隨即毫不留情地給了差評。

不知從何時開始，大多數實體水果店地牛油果貨架前可以看到海報和提示板，上面詳細介紹瞭如何挑選牛油果、怎樣將牛油果完好無損地從果殼裡取出來、怎麼烹飪牛油果。

在鑫榮懋一般的大型水果經銷公司，專門會有市場部的員工負責各類水果的推廣營銷，他們在接受出口商送來的“原汁原味”的牛油果食譜的同事，還會調研分析，推出更適合中國人口味的水果。

在國外，消費者更喜歡將牛油果當作輔食，做成果醬抹在麵包上，或者是切塊拌入蔬菜沙拉。在一些高階商場，員工們會吸引顧客來試吃“牛油果拌生抽”——將牛油果的果核挖出，隨後將果肉切成小小的豆腐塊，滴上少量生抽。

吃到這一食品的顧客小部分會對牛油果肥皂一般的口感微微改觀，隨即大掏腰包，購入幾個。但是對於大部分零售商而言，牛油果大多會被用作飲品的輔料，比如“牛油果酸奶”、“牛油果檸檬果汁”等等。

在公關公司、牛油果經銷商、零售商的重重角力之下，牛油果在中國的銷量不斷增加，儼然一片紅火之勢。

美容養顏？果中愛馬仕？——牛油果的健康神話

可以見得，牛油果最先打入中國，是從網際網路上一篇又一篇“澳大利亞的健康生活”營銷稿開始的，隨後，在國人的獵奇心理主導之下，幾乎全澳大利亞的牛油果都湧入了亞洲，其中尤其以中國為主。

牛油果當真具有“保護心臟”、“減肥”、“降低膽固醇”等奇效？從成分來看，許多外國營養學家宣稱牛油果含有高達2%的蛋白質，同時對比了其他水果——蛋白質成分幾乎為零。正是這一成分使得其在一眾水果眾絕世而獨立。

當鋪天蓋地的牛油果通稿鼓動之時，不少中國營養學家開始反駁這一狂潮：牛油果的脂肪含量高達15。3%，其對於減肥的效果可謂微乎其微。脂肪含量15。3%是什麼概念呢？普通豬肉的脂肪含量就達到了15%。同向對比，普通水果中，也很少有水果的油脂含量超過1%。

牛油果的這一特性在水果中簡直是異類，有營養學家表示：不可盲目跟風吃牛油果，一個200g的牛油果，熱量達到了332kcal，而一碗100g的米飯熱量也就116kcal，也就是說，一個體積稍大的牛油果的熱量相當於3碗米飯，2杯珍珠奶茶。

針對這一爭議，早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美國的營養學家就做出了迴應：牛油果因脂肪含量過高，並不屬於健康食物。

直到牛油果農場主和進出口企業持續抗議，稱美國劃分食物健康與否的標準過於草率——僅僅以有無脂肪果凍和含糖穀物認定是否健康，這顯然不合理。

於是，直到2016年，伴隨著牛油果農場主曠日持久的抗議，牛油果重新回到了“健康食物”的行列。與此同時，公關公司又抓住了一波營銷，稱牛油果內含之上時“不飽和脂肪酸”，這和薯片、炸雞所含的脂肪大不相同。

藉此良機，牛油果徹底被打造成了“百利而無一害”的超級水果。一時間“牛油果小面”、“老乾媽牛油果”、“牛油果壽司”、“牛油果慕斯蛋糕”、“辣子雞牛油果”等創新美食登上了中國人的餐桌。

當“不飽和脂肪酸”的噱頭打出了後，中國營養學家再度本著食物多樣化的原則：要吃好，更要雜吃。

勸公眾，不要盲目跟風，如果只是為了所謂的不飽和脂肪酸，日常生活中最常見的食物：花生、西紅柿、蘋果、橄欖油、葵花籽油，還有三文魚和鮭魚都是含有一定的不飽和脂肪酸的，並且完全可以滿足人們的健康所需。

若說單用不飽和脂肪酸來代替飽和脂肪酸的攝入，即單單使用牛油果代替一些高脂肪的食物，無論成年人如何，對於牛油果打著的“對嬰幼兒智力發育有益”則的的確確是無干營銷。嬰幼兒最需要的是α-亞麻酸，這並不屬於牛油果所包含的不飽和脂肪酸。

然而，正當營養學家苦口婆心勸諫之時，卻不明白，人們選擇牛油果，所謂的“健康”或許是原因之一，但絕不是主要原因。“健康”已經不是人們的一種剛性需求，大多數選擇牛油果的人群只是需要一個所謂“健康”的標籤。

許多牛油果主題餐廳的創立，除卻人們對健康生活方式的狂熱追逐外，還受到當今社會人們對單一品種食物的“忠誠度”的影響。

巨大的牛油果粉絲群體享受著如同上流人士一般“精緻”、“綠色”的生活方式，哪怕是這其中的營養成分從家常的蔬菜和肉蛋魚中便可得到——

重點不是健康與否，而是一種虛無縹緲的群體認同感：我們吃了同一樣食物=我們有著一樣的生活方式=我們是同一類人。

對於執著於牛油果，並將牛油果標榜為一種標籤的群體自是不置可否，但若是對牛油果本著觀望和躊躇心理的人群，可從牛油果背後精心設計的營銷策略窺見其一二狼性，世界上沒有什麼食物的營養是完美的，是真正以一敵百的“超級水果”。

談到食補，最是四字：均衡飲食。所以，牛油果這個精心策劃的健康神話，真假如何，對錯選擇，就，個人看個人的選擇了。

參考文獻：

《萬物有意思 奇妙生活 上》［M］。2020；北京日報《萬物》

《牛油果：一個健康神話》；2019年12期；《東西南北》

《口感一般的牛油果銷量怎麼翻了127倍》；2015年07期；《現代營銷（經營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