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天和冬天，算是我私心裡最喜歡的季節，深秋的紅葉瘋了，燃透了整個山坡，只要熬過前面幾場淅瀝瀝的雨水，就能迎來大雪，換上另一幅顏色。

去留壩，縣城的名字我第一次聽聞。

高鐵越來越方便之後，短途旅行也越走越遠，北上最方便的陝西，一提起便想到西安，後來才發現其實並非唯一選擇。這個和四川綿延山脈相隔的地方，有很多地方養在深閨人未識，是將“李子柒”般的鄉村生活和現代生活的舒適結合在一起的，那是秦嶺獨一無二的味道。

這次我們去的地方，是一個意外的收穫。

有藏在老街裡的書屋，年歲安靜地流淌在門前……

有山窩裡幾近無人的村落，門前掛著秋天留下的玉米和甜柿子……

還有幾十年前的老電影院，能觸控到16mm膠片上那些反覆播放的痕跡……

留壩是陝西漢中下轄的一個縣，因為紫柏山滑雪場而出名。我們在什麼行程都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擺脫紛紛擾擾，過了3天的鄉下小日子~

隱居鄉里的小日子

一聽說要住在山裡，我這個老寒腿選手是拒絕的，冬天的山裡潮溼陰冷，遇上晴天還好，一旦下雨，整個人都萎靡不振。

但當小汽車載著我們駛過留壩縣城，進入大秦嶺下的樓房溝，再繞進一處小路，在一座小小的木吊橋邊停下時，我是歡呼著蹦下車的，小河對面的山坡上，有一處院落，在草木休憩的深綠色中，散發著溫暖的氣息。

我們入住的小院，是樓房溝9個院落之一，臨溪近林，院子前有一片菜地，樹下還有散步的小羊。

帶著一身潮氣鑽進院子裡，管家阿姨趕忙讓我們進屋，被暖氣烘得乾乾的屋子和一碗熱騰騰的銀耳湯，清退了周身的疲乏。

這時候才終於能定下心來看看這個即將呆上3天的地方。

樓房溝是秦嶺深處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小村子，老宅舊屋散落在溪畔山腰，有的甚至久無人煙。那些祖輩傳下來的夯土牆，在冬暖夏涼了幾代人之後，終是顯出疲態。

保留老宅的框架結構，以現代的建築設計重新構建整個院落，保留那些歷史的痕跡，又增添一些便利。

青磚黛瓦，原木色桌椅床榻，通透的落地窗給了陽光極大的進入許可，哪怕是夜裡躺在床上，頭頂漏下的月光，剛好鋪上一抹夢境的溫柔。

曾經老宅的閣樓也保留了下來，一層地毯，幾個布藝玩具，是大朋友們也可以玩樂的場所，或是拖一把竹椅，在屋簷下，看一本想了很久的書……放下書，亦可赤腳踩在溫暖的地板上，鑽進被窩，享受難得的沉靜睡眠。

城市裡的生活太便利，太快了，隨叫隨到的懶人式服務已經滲透到了各行各業，看似輕鬆方便，但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喝上一碗溫熱的粥了……幸好還能暫停一下。

當有一天早晨，喚醒你的是門外那叮叮噹噹的風鈴而不是急促的鬧鐘，這一天，就是屬於自己的了吧？

圍爐夜話時，最愛辣椒拌飯

秦嶺自古物產的豐富，漢中河谷平原更是“魚米之鄉”，哪怕是到了秋末冬初，仍然能找到不少“好東西”。

在“鄉下”生活，自己動手做飯是少不了的，平時習慣了飯來張口，親手觸控這些新鮮脆嫩的蔬菜時，感覺到一絲欣喜略過~

在院子的第一晚，就感受到了這份豐饒~

新採的木耳，剛殺的土雞，自家做的凍魔芋和剛燻的臘肉……

每個院子裡有一個管家阿姨，負責院子的日常清潔和三餐，和阿姨閒聊之下才知道，原來他們都是附近村子的村民，曾經務農為生，如今上了年紀，卻沒想到“能在這麼好的房子裡上班”……

在這樣的環境裡工作，阿姨對住客也十分用心，川陝地區都愛吃辣，管家阿姨特意準備了一大筐辣椒，教我們做招牌的辣椒醬。

早就聽聞這一帶長線辣椒特別好吃，沒想到，做成辣椒醬之後更是風味獨特~

我順便還“偷”走了阿姨的辣椒醬秘方——

洗淨去籽的長線辣椒切成小段，肉末提前炒熟備用，先起鍋燒油，將姜蒜爆香後撈起，放入辣椒不斷翻炒，直到原本鮮紅的辣椒變成深紅色，再加入肉末、花生碎，一併炒至熟透，一勺舀起，各種食材均勻細膩……

長線辣椒獨特的香氣隨著油溫瀰漫在廚房，熟成後的香氣更是混著肉香直衝腦門兒，比起我們熟悉的辣椒醬多了一分動物油脂的醇厚感~

原本這一碟辣椒醬是用來當做正式晚餐的火盆鍋的陪襯，但實在太開胃，尤其在潮溼彌散的夜晚裡，一個人開了頭，所有人都放棄了“矜持”，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米飯，再蓋上一大勺辣椒醬，甚至堪比童年記憶裡最愛的那一疊豬油拌飯。

圍爐夜話，必定需要有爐，而爐子的熱氣，又註定要用一口砂鍋來承接，還有什麼比山貨頓土雞更讓人舒坦的呢？

房溝的民宿小院有一個默契的規矩，所有食材都來自周邊村落，在符合質量要求的條件下，儘量採買村民們的作物，再讓讚不絕口的食客們，將這些食材帶回遠方。

這一鍋裡的跑山雞、野生山藥、脆筍……每一樣都是村民們親手找來，清洗烹調，才來到我們面前。

雞肉緊實，湯底清亮，一層金黃的雞油浮於表面，一家人圍坐爐邊，就著熱氣吃得面頰通紅，再沾上剛炒制的辣椒醬，香辣鹹鮮俱全。

最後再來一份入冬儀式——焯燙豌豆尖，我是摸著圓滾滾的肚子依依不捨地離開爐子的。

然而誰知道，管家阿姨居然還給我單獨準備了一份禮物——農家自制蛋糕！

因為入住當天是我生日，管家阿姨悄悄在廚房用最簡單的食材，給我蒸了一個蛋糕！看著上面獼猴桃和橘子做成的點綴，像個傻fufu的小孩，但又帶著無比赤城的笑。

沒有厚重的奶油，沒有繁複的點綴，只有最簡單的雞蛋、麵粉和一點點的糖，但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蛋糕……

拯救無聊，下地幹活去

在院子裡醒來的第一個早晨，我早早就爬起來準備，因為今天可以去村裡幹活兒！

摩拳擦掌之間，小道上傳來了晃悠悠的銅鈴聲，是來耕地的大爺！

聽管家阿姨說，村裡有一塊地是小院在經營，雖然這次趕不上秋收，但能趕上鬆土準備來年的春種。大爺點著菸斗，手裡的樹枝跟牛尾巴同一個頻率晃動著，不緊不慢地上了犁耙，再不緊不慢地下到了地裡。

遇上早上沒吃飽的牛，總想著繞去一旁的蘿蔔地裡蹭一口，大爺不僅得扶著犁耙，還得看著牛~跟在大爺背後學耕地的我們偏偏又想著要喂牛吃一口~

除了耕地，樓房溝還種植著香菇和西洋參……

比起在超市裡見到的香菇，這些剛從椴木上生長出來的小傢伙新鮮肥厚，散發的香氣充滿了每一個香菇棚。

我們一人拿了一個籃子，跟著採蘑菇的阿姨鑽進了棚裡，阿姨一邊走一邊指給我們看：這一朵真漂亮；這顆昨天看著還挺小，今天可以採了；嗨呀，這是個漏網之魚，都長開了……

洋參不一樣，埋在土裡，誰也看不見它在哪兒，只有輕輕地用鋤頭挖開兩側的土，才小心翼翼地露出它的鬍鬚。

西洋參要種下4年才能開始收穫，這4年裡隨時都得小心看護，稍不注意，就甚至顆粒無收。種西洋參的大哥已經照顧這片地很多年了，一家人早已熟悉土壤的脾性，挖出來的西洋參，各個都胖fufu。

這些西洋參有的會被直接出售，有的會被二次加工，切片烘乾，經過精緻的包裝成為明亮櫥櫃裡的商品，而對於農戶來說，自己留下的那幾顆，是對全家人辛苦的回報，它們會變成一鍋雞湯裡最好的輔料~

留壩的村落老城，滿是記憶

在留壩縣周邊，像樓房溝一樣的村子還有很多，我們在一個大叔的指引下，找到了那棵有名的百年柿子樹，要兩人才能勉強合抱的粗細，讓人忍不住想象每年深秋，枝頭掛滿柿子的模樣。

村民說，柿子早就沒啦！都掛到各家牆上啦！

這是一個幾近無人居住的村落，雖說已經有不少紅磚房，但鮮有人聲，屋簷上的青苔也積了厚厚一層，唯一能證明還有人跡的，是門前掛著的大串玉米和滿牆的紅柿子。

村內有一處宅子，門口的玉米串有一人寬，從房簷掛到地面，宅子的主人是一對老夫妻，瞧見了我們，歡歡喜喜地端出一大盤自家晾曬的柿餅，一個又一個地塞到我們手裡，還一邊說著“自家的，可甜了”。

別看老宅陳舊，房樑上的雕花和老家居的木刻依舊很是漂亮，此情此景，也讓與我們同行的民歌大師張老師忍不住在門前高歌了一曲。當曾經人人傳唱的民歌再次迴盪在這個山頭的村落裡，老夫妻的眼裡閃著一點點光亮。

村裡的人漸漸都搬去了山下，而留壩的老縣城裡，也有人來來去去。

留壩縣城有一條清澈的小河貫穿而過，河邊的民居鄰水而建，上下樓的鐵欄杆就那樣懸掛在水面上，每日裡上上下下，都能聽到河水匆匆而過的腳步聲……

河邊上有一座上個世紀的建築，外觀完好地保留了70年代初建的風貌。斑駁鏽蝕的“老電影博物館”幾個大字，註明了它的用途，在那個娛樂專案匱乏的年代，在留壩縣城的人民心裡，留下了舉足輕重的意義。

從1979年第一次播放電影開始，老影院已經兢兢業業工作了近40年，漸漸的，越來越多的先進播放裝置替代了陳舊的放映機，那些老膠片也被塵封進了鐵盒，鮮有人問津。

如今哪怕偶有啟封，也是為了向下一代展示這些曾經的技術，小朋友們看著轟隆作響的放映機，眼裡透露出的好奇，如同當年第一次見到電影的年輕人。

如今的電影院已經大不一樣，完成了改造之後，一樓的房間改造成了咖啡廳，加入了先進的裝置，有了最新的電影，但仍舊在新的放映廳裡保留了2排曾經的老椅子，“憶苦思甜嘛”……年輕人們仍然會相約在這裡度過一個週末的下午，就像當年爸爸媽媽們吆喝著朋友去看壩壩電影一般。

距離電影院不遠，是留壩老街，完整地保留著生活氣息，不時有散步的鄰里擦肩時互相點頭招呼，再匆匆分開。

週末的早晨，老街也醒得很晚，10點的鐘聲響過，兩旁的民居才升起嫋嫋青煙。打那透著縫的木門前經過，室內溫暖的氣流，拂過耳朵，越過鼻樑，讓人止不住想伸進頭去瞧一瞧。

這些居民大多祖祖輩輩在此，習慣了鄰里間的默契，甚至不需要太多言語。

這份寧靜似乎很難被打破，往來者悄悄，偶有玩鬧小孩匆匆跑過，也會在緊隨著趕來的家長“斥責”聲中降低音量。

老街上藏著一間大大的“留壩書屋”，是舊民居改建而成。

前廳改造成了書店，掀開厚重的門簾，是被暖爐烘得軟軟的空氣，書店裡留有大量的閱讀區，在暖黃色的燈光下，把寒潮隔絕開。

堆疊至房頂的新舊書籍下，是一應俱全的老家居，不是一間書店，更似一戶愛讀書的人家。

穿過前廳，小花園的另一頭，高高的樓梯通向3層高的小樓，那裡是住宿區，簡單的原木舊傢俱和傳統的陝西民居擺設，讓不少文人作家將這裡當做創作的隱世之處，推門便是青煙嫋嫋的遠山，閉戶即是靜默的獨處時光。

另一處修舊如舊的地方，是供銷社。

在這個貫穿人們生產和生活數十年的機構，隨著社會發展逐步淡出視野，留下的建築卻並未像記憶一般褪色，而是重新在生活中，找到了“存在感”。

老街的供銷社是一處茶室，也是一處本地特色文創產品商店，更是一處旅社，站在老街抬頭就能看到二樓倚窗的雙層小床。

供銷社裡陳列著各式各樣年紀比我爸媽還大的物件，老式電話、老式收音機、唱片機、茶杯、銀錢票據，這些物件見證了這一處由喧鬧轉為沉寂，又重新煥發生機的全過程。

機會，在老街好好停駐幾日，從這頭走到那頭，感受青石板上的腳步聲和屋簷下的雨聲，感受那些不曾體驗過的時光。

留壩遊玩地推薦

說起陝西，想到的第一個地方肯定是西安，從摔碗酒到大唐不夜城，實打實的網紅。但如果你恰恰只是想尋覓一處安靜之所，遠離4G訊號和不斷的社交聯絡，不妨去看看留壩。

畢竟，這裡曾是是張良隱居之所，如今的張良廟依舊清幽精緻，流傳著不少神話典故，若不是寶地，怎會引來“英雄神仙”？

如果你有3-4天的時間，不妨試試這10件“留壩旅行必做的小事”——

1、逛逛留壩老街，踩著青石板，從這頭走到那頭；

2、去“留壩書屋”坐坐，讀一本想念了很久的書；

3、到供銷社喝杯茶，看看那些老物件，和陌生人聊天；

4、住進樓房溝的小院們，和鄰居打招呼；

5、去採摘一籃子香菇/山藥/木耳；

6、去放一次牛；

7、去探訪陌生的村子，和村民聊天；

8、親自下廚，用新鮮的食材做一餐飯，圍爐吃一頓火盆鍋；

9、去冰雪節玩上一整天，滑雪！打雪仗！把一年裡積攢的勞累和疲憊，通通釋放在雪地裡~

10、在溫暖的燈光下，和身邊的親人/愛人/友人，好好聊一次天。

願每個小日子，都是想要的樣子……

編輯：王歡

責編：楊帆

稽核：金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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