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曆法說《周易》之47：《歸藏》和《周易》卦序排列的天文背景
《歸藏》和《周易》，均屬於“三易”之一，兩部古書目前均有存世。
最早版本的《周易》，是上海博物館藏的楚簡《周易》。
楚簡《周易》
最早版本的《歸藏》，是王家臺秦簡《歸藏》（清華大學所藏戰國簡冊中還有部分內容）。
可以說，在所有的易學典籍中，這兩部是年代最接近，體例最相似的——二者都是以六十四卦為體系展開，甚至連卦名也大部分相同。
“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其經卦皆八，其別皆六十有四。”《周禮·春官》
但是，對《周易》和《歸藏》兩書的比較研究卻非常少見。
王家臺秦簡《歸藏》
在此，先就兩書的卦序進行一下粗淺的比較研究。
一、顛倒乾坤
我們說過，《歸藏》原名《坤乾》，是以《坤》卦為首，《乾》卦次之。
這個排序，與《周易》開頭的乾坤二卦順序恰好相反。
為什麼會相反呢？
這表面上的相反有沒有內在的聯絡？
有的。我們在本系列的前一篇中已經說過，
《歸藏》的坤卦，與《周易》中的坤卦一樣，其繇辭都與孟冬十月的天象有關。
《歸藏》的《坤》卦中，記載了夏後啟乘龍登天，結果被天帝投入深淵的故事，我們說過，這實際上指的是孟冬十月，東宮青龍潛藏在西北方的銀河天淵之下的天象。
繇辭中降居江水的共工，同樣也是孟冬十月之時，招搖指亥，青龍的大角星（天棟）傾斜入地，如同天柱摧折，銀河如洪水般從西北方（不周風）湧向東南的天象。
《周易》的《坤》卦同樣與十月有關，卦辭裡的“
牝馬
”，指的就是青龍房宿天駟，房宿本名“方”，就是繇辭裡的“直方”。“直方”這句繇辭對應的，恰恰是孟冬十月“駟見而隕霜”的天象。（詳見前文）
孟冬十月，是萬物歸藏的時節，《歸藏》之名，便是由這個十月《坤》卦的月令而來。
巧的是，在十二闢卦中，坤卦正是孟冬十月的闢卦。
這也說明，不論《周易》還是《歸藏》，同樣都在使用十二闢卦的卦氣學說。
二、十二闢卦
我們說過，《周易》的卦爻辭中也有十二闢卦。
最明顯的證據就是《臨》卦中所說的“
至於八月有兇
”，指的就是《臨》的覆卦《觀》，在十二闢卦中恰好是八月之卦。
《歸藏》以《坤》卦為首的卦序，意味著卦序的排列者同樣將《坤》卦視為卦氣序列中的孟冬十月之卦，因此這個排序包含著十月萬物歸藏的意味。
既然知道《周易》和《歸藏》中都使用了十二闢卦，那麼一張與十二闢卦有關的卦序圖就引起了我們的注意。
它就是傳說中的卦氣圖。
卦氣圖
在這張卦氣圖上，十二闢卦呈現出明顯的分佈規律，均勻地分佈在一年的十二月中，是每個月的主卦。
我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這個卦氣圖實際上就是《歸藏》的卦序圖。
居於這個卦氣圖中心的坎離震兌四正卦，與商代的四方風甲骨上的四方風名完全吻合（參見八卦與八風篇），說明這個卦氣圖的年代極有可能在商代就已經存在了。
而且，這個卦氣圖，很可能也是《周易》的作者在編排卦序時參照的卦序母本之一。
最明顯的證據，就是在《周易》和卦氣圖中，《屯》卦都是第三卦，而且《屯》卦的卦辭說“
利建侯
”，而按照卦氣圖上的劃分，《屯》卦正是一個“
侯
”卦！
更何況，漢代的揚雄模擬《周易》編寫《大玄》，在編排卦序的時候卻沒有采用《周易》的卦序，而是完全照搬了卦氣圖的卦序！
三、啟蟄和閉蟄
我們說過，《周易》的通行本卦序，有著明顯的天文曆法背景。
開頭的乾坤兩卦為陰陽之門，所以《周易》的入門第一卦實際上是第三卦《屯》。
《屯》卦的“屯”就是春的本字，爻辭中的“乘馬班如”，描述的恰恰就是正月立春之時，青龍房宿這座天門於凌晨時矗立在南方天空中的天象。既然是門，就有開啟和關閉的時候。正月立春，古人稱為“啟”，是東宮青龍啟蟄之時，也是乾坤之門開啟的時候。
巧的是，《周易》結尾兩卦《既濟》和《未濟》，描述的是孟冬十月，日月合朔在尾宿的天象。最後一卦《未濟》的卦辭說“
狐涉水，濡其尾
”，狐指的就是天上的箕宿狐星，尾指的就是銀河中的尾宿。十月立冬，古人稱為“閉”，是東宮青龍閉蟄之時，也是乾坤之門關閉的時候。
所以，《周易》的卦序，實際上是從立春啟蟄的天象開始，以立冬閉蟄時的天象為結束，一啟一閉，次序井然。
反觀《歸藏》，其卦序恰好相反，將《周易》作為結尾的閉蟄天象，作為了全書卦序的起點——看起來，《歸藏》甚至像是《周易》的續集而不是前傳。
為什麼要這麼排呢？
也許，《歸藏》為商易的說法，才能解釋其卦序中為何坤卦排在首位：
坤卦為十月之卦，十月立冬，冬季，在五行上屬於北方水位。
商人子姓，“子”在地支中同樣也屬於北方之水。
《左傳》中就有在占卜中以商人之“子”姓與五行之“水”相配的筮例：
晉趙鞅卜救鄭，遇水適火，佔諸史趙、史墨、史龜。史龜曰：「是謂瀋陽，可以興兵。利以伐姜，不利子商。伐齊則可，敵宋不吉。」史墨曰：「盈，水名也。子，水位也。名位敵，不可幹也。炎帝為火師，姜姓其後也。水勝火，伐姜則可。
說到水，源頭來自天上的銀河之水。
孟冬十月時，共工撞破不周山，銀河之水天上來。
傳說中的那場大洪水，便是從孟冬十月開始氾濫的。此時，北斗招搖指向西北方亥位，亥，就是商人著名的祖先：王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