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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向圖靈測試:不願意離線,人類真正的悲劇?

2022-03-21由 造就 發表于 歷史

這種悲劇並不是說,人們未能為機器人末日做好準備,或是無法上傳意識,從而要面臨死亡。

真正的威脅不是計算機以其能耐與智慧,在未來超越並摧毀人類,而是它們依然如今天這般普通、無力,但終究還是超越了人類。

反向圖靈測試:不願意離線,人類真正的悲劇?

彷彿一夜之間,一切都成了計算機。

手機、電視機自不必說,烤麵包機和門鎖,嬰兒監控器和榨汁機,門鈴和燒烤架,乃至水龍頭、澆水的軟管和指尖陀螺……所謂的“智慧”小玩意兒隨處可見,將計算機的福音傳播至形形色色的日常器物中。

這足以化腐朽為神奇,不過,只是在一段時間之內。

很快,人們就會產生疑慮。腳踏車鎖或煤氣罐根本沒必要用智慧手機來操作。

另外,很多智慧裝置都有一個通病:

不如它們所取代的“笨”裝置來得可靠。

但這種欲求是存在的,而且日益高漲。如今,聯網裝置的數量已經有數十億部。到2020年,這個市場的價值有望達到2500億美元。

反向圖靈測試:不願意離線,人類真正的悲劇?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局面?

答案之一就是,市面上賣什麼,消費者就買什麼,而生產商則急於將“笨”裝置智慧化。

這樣做意味著更多的營收,更大的控制權,以及有更多的機會去淘汰上一代產品。這些裝置收集起來的資料也催生出了一個二級市場。例如,Roomba公司就想憑藉其掃地機器人的移動軌跡,推斷出使用者的家居平面圖,然後將其作為商業情報出售。

但市場的強制因素還不足以解釋這一切。

而且,日常物件的計算屬性已經成為目的本身,而不是實現目的的手段。

隨著它們從桌上型電腦拓展到後勤辦公室,繼而進入手機、相機、汽車和門鎖,人們的計算機情結不斷蔓延,拓展到更為普通的物件中。

人們做什麼都在用計算機,越是喜歡這樣,就越會覺得,一旦離開計算機,生活就變得不完整了。

***

有一種名為GasWatch的裝置。它是一種煤氣罐上的餘量標尺,與智慧手機上的應用程式相連線,旨在避免烹飪過程中氣罐耗盡的局面。

看到這樣的裝置,我曾驚詫於它的荒唐可笑。既然一個便宜的指標盤就能顯示煤氣的餘量,又何必勞駕計算機呢?

但如今,聯網裝置與服務日益常態化,這樣的譏諷便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這種趨勢的傳播速度比我預想中更快。

若干年前,一家時尚酒店曾自豪地宣稱,他們很快就會淘汰房卡,以智慧手機取而代之。如今,就連在最普通的漢普頓酒店,房客也可以用希爾頓的應用程式來開門了。它還有家庭版,其中一個甚至能記錄大門上鎖的時間。至於這一資料有什麼用處,我至今都不太清楚。

計算機已經佔據主導,人類的大部分生活已經在計算機內展開,而對於這樣的結果,人們感到很滿意。

這些裝置問題重重。

其中之一就是價格。

和便宜的煤氣罐指標盤一樣,傳統的腳踏車鎖也是一種同質化的商品,售價只需10或15美元。而Nokē智慧車鎖的價格是它的十倍。另外,它們還涉及安全和隱私問題。曾有不法分子入侵兒童監控器,試圖跟孩子對話。

聯網裝置還受到可靠性問題的困擾。

一旦網路出現故障,或裝置無法連線到相應服務,抑或是其他軟體從中作梗,產品往往就無法正常執行。

科技評論家尼古拉斯·卡爾(Nicholas Carr)最近指出,這不是我們所期待的機器人。

飛行汽車、機器人智慧家居和超光速飛行都尚未實現。但與此同時,根據最新的預測,人類也許會與機器融合,要麼是透過生物駭客技術,要麼是透過意識模擬。這樣的未來也顯得非常遙遠——也許是不可能實現的。

因為遙遠,與之相伴的AI末日恐慌也許得以減輕,但它也矇蔽了機器在人類命運中所扮演的真正角色:計算機已經佔據主導,人類的大部分生活已經在計算機內展開,而對於這樣的結果,人們感到很滿意。

***

計算機的普通用途和超凡用途之間存在一道鴻溝,這道鴻溝大約出現於70年前。

當時,阿蘭·圖靈(Alan Turing)的一條思路無意中促成了人工智慧(AI)領域的誕生。圖靈猜測,當機器變成可靠的人類伴侶時——實質上就是今天的智慧手機(以及智慧麵包機之類),它就很有說服力了。但計算機科學家誤解了圖靈的本意,將圖靈的思想實驗變成了一場模擬或取代人腦的挑戰。

在發表於1950年的論文中,圖靈描述了一種遊戲,他稱之為

模仿遊戲

一男一女分別站在兩扇門後,另一人在外提問,以猜測誰站在哪邊。圖靈繼而構想出另一個版本:一個人和一臺機器(比如計算機)分別站在兩扇門後。如果對話者無法分辨哪邊是人、哪邊是機器,計算機就算通過了測試。在制度化的過程中,圖靈測試的重點日益偏向於計算機角色——Twitter和Facebook Messager聊天機器人的前身。如今,依然有人將圖靈測試作為驗證機器智慧的合理方式。

反向圖靈測試:不願意離線,人類真正的悲劇?

但圖靈從沒有說過計算機可以思考,更沒有說它們會媲美人類大腦。他只是猜測,機器也許能展現出令人信服的行為。對圖靈而言,就是機器假裝成非機器的能力。隨著計算機科學的進步,“透過”圖靈測試、而不是“準確地描繪某一角色”成了成功的標誌。

這種誤解也許抹殺了圖靈當初對計算機的構想:一種令人信服的機器。但他也將這種說服力融入到了計算機硬體的設計中。1936年,圖靈提出了一種概念機器,它能根據一組有限的規則,對一條紙帶上的符號進行操作。

如今的情形不再是人們為了做事而使用計算機;而是人們做事以便能使用計算機。

這種設計名為通用圖靈機,它成為了影響深遠的計算機處理模型。經過約翰·馮·諾依曼(John von Neumann)等人的一系列調整,它最終演變成儲存式程式設計技術——程式指令和資料均可儲存的計算機。

在計算機史上,圖靈機這種創新常被認為是獨立於圖靈測試的。但實際上,兩者是相互聯絡的。一臺機器只要能進行一般計算,就有能力模擬任何圖靈機。圖靈機是一臺假裝成另一臺機器的機器,因此,計算機也是這樣一種機器。

試觀日常使用的計算機系統——它們全都在模擬別的東西。最初,圖靈的那臺思考機器試圖假裝成人。同樣地,計算機則試圖在某種程度上,假裝成另一種東西,或是計算器,或是賬本,或是打字機,或是電話,或是相機,或是店鋪,或是餐館。

一段時間之後,成功的模擬機器取代並超越了最初的模擬物件。最終,“模擬機器”中的“模擬”一詞就會被略去。

反向圖靈測試:不願意離線,人類真正的悲劇?

如今的計算界就遵循著這種規律。很少有什麼工作和娛樂內容是計算機無法處理的。因此,

計算機正在脫離它的初衷——操縱符號的一種手段,以實現效率與創造性——成為這項活動本身。

如今的情形不再是人們為了做事而使用計算機;而是人們做事以便能使用計算機。

* * *

一旦計算機的使用與目的脫節,計算機本身成為一種生活方式,那麼,只有能透過計算系統解決的目標與問題,才會成為有效的目標與問題。對於這種新的理想狀態,物聯網裝置就提供了一個範例。

人們選擇計算機作為介質,是為了享受使用計算機帶來的感官愉悅。

回到之前提到的GasWatch。在計算機可用的情況下,誰會選擇一個不涉及計算機的解決方案?

如果說煤氣罐和腳踏車鎖仍屬於極端案例,那麼,普通的數字服務也是類似的道理:人們找尋的服務是允許他們使用計算機的服務——從尋找資訊到打車,再到訂外賣。這既是商業成就,也是美學成就。

人們選擇計算機作為介質,是為了享受使用計算機帶來的感官愉悅,而不只是將其作為解決問題的高效實用方案。

對於那些看似毫無意義或毫無成功希望的服務、應用程式和物聯網裝置,它們存在的意義可以這樣理解:

在原先沒有計算機的地方放了一臺計算機,於是,將實體世界的體驗轉變成了計算體驗。

機器不再試圖假裝成人類,它們想讓人類相信:它們其實就是計算機。圖靈測試被逆轉了。

圖靈測試最好用的情況,就是大家都知道對話者是計算機,但還是樂於跟它對話。

這種現象恰好有個名字:反向圖靈測試。

網路表格中用於過濾自動機器人的驗證碼,就是運用了反向圖靈測試——由計算機判斷使用者是否為人類。還有的反向圖靈測試則是人們試圖在一群計算機中間,猜出哪個行為者是人類。

這些工作將圖靈測試作為目的本身,而不是衡量智力的手段。圖靈測試最好用的情況,就是大家都知道對話者是計算機,但還是樂於跟它對話。

門鈴、汽車和計程車根本沒有消失,只是搬進了計算機。

與1950年圖靈提出模仿遊戲時相比,如今“計算機”的含義已經不太一樣。針對人工智慧在技術方面的先決條件,“表現得像臺計算機”通常只意味著搬運一些資料,或充當控制者、執行者。而在計算機燒烤架、計算機腳踏車鎖、計算機電視中,計算機是一種媒介。

以Uber為例。

這家網約車巨頭之所以在商業上獲得成功,主要在於它繞過了僱傭政策和租車政策。

而它在美學上的成功則源於它允許人們用智慧手機來打車。其好處之一是不用跟任何人打電話。另外,手握數字地圖,看著汽車朝自己駛來,也頗具吸引力。類似地,對於那些喜歡自動駕駛汽車的人而言,它們的吸引力不僅在於擺脫了駕駛的負擔和危險,也在於汽車變得更像計算機了。當然,計算機進駐汽車已經有很多年。但在自動駕駛汽車中,人們才更加真切地體會到,它是由計算機執行的。

再以門鈴為例。

其實,在智慧門鈴出現之前,門鈴早已被計算機取代了。我孩子的朋友們來訪時,就會發一條簡訊叫門。沒有連線任何應用程式,也沒有聯網,門鈴已經被計算機化了。你非要稱之為“顛覆”也未嘗不可,但在此過程中,門鈴、汽車和計程車根本沒有消失,只是搬進了計算機,在那裡,它們會產生新的吸引力。

智慧機器的真實現狀比任何機器人末日都來得猛烈。

其中之一就是聯網的樂趣。

既然你不願意離線,為何讓麵包機或門鈴遭受這樣的命運?

如今,

被計算機吸收成為了一種理想狀態。

終極夢想是永遠線上,或者,至少能永遠連線到某種計算機上。

但在人們的設想中,這並不是計算機的最終結局。

早期反烏托邦場景提醒我們,計算機可能變成一個官僚或是法西斯主義者,把人類變成愚笨的機器,只剩下一些預先決定的能力。或者,人類沉迷於計算機,最終陷入麻木不仁的境地。

這些擔憂至今揮之不去,一個原因是,其中一些或多或少變成了現實。

但也有顛倒過來的,比如,讓人感到麻木不仁的不是沒完沒了地沉浸在計算機中,而是離開計算機。因此,計算機採取的行動帶上了自我指涉的性質:

將越來越多的事物變成計算機,以延長這種連線。

* * *

一切一如往常,只是,人們眼中的現實是在計算機之內的。

從這個角度看,現代科技文化的所有問題——企業層面的資料聚合、隱私、“超就業”(人們免費送給Facebook、谷歌等網站的“無形”勞動力)——這些都不再是剝削,而只是人們的選擇,不論是刻意還是無心。

在未來學家眼中,計算機變革帶來的期許(或威脅)通常和人工智慧的飛躍聯絡在一起。

哲學家尼克·博斯特羅姆(Nick Bostrom)給超越人類智慧的AI取了一個名字:超級智慧。

超級智慧實現後,人類要麼將永遠擺脫工作的枷鎖,要麼將被迫從機器人末日中拯救自我。

哲學家大衛·查默斯(David Chalmers)和計算機科學家雷·庫茲維勒(Ray Kurzweil)提出了“奇點”觀念,就是說,只要具備足夠的處理能力,計算機就能模擬人腦。若如此,人類就能將意識上傳至機器中,從而實現理論上的永生——至少是某種意義上的永生。

儘管智慧機器的真實現狀單調乏味,但卻比任何機器人末日都來得猛烈。

圖靈通常被稱為“AI之父”,但當初他只是說,機器也許能以假亂真,促進人們與之互動。這算不上智慧——不論是人工的還是機器的——實現起來也容易得多。

人們已將生活搬入計算機內部。機器無需讓人類永生,無需滿足人類的每一次心血來潮,也無需隨意毀滅人類。它們只需在人類的所有事務中扮演足夠重要的角色,以至於我們無法或根本不會去想象,沒有計算機會怎樣。

這樣的未來隱藏著某種悲劇。

這種悲劇並不是說,人們未能為機器人末日做好準備,或是無法上傳意識,從而要面臨死亡。

真正的威脅不是計算機以其能耐與智慧,在未來超越並摧毀人類,而是它們依然如今天這般普通、無力,但終究還是超越了人類。

翻譯:雁行

造就:劇院式的線下演講平臺,發現最有創造力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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