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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社會與政治之異同

2022-02-10由 內個誰誰誰 發表于 歷史

週末閒讀錢穆先生的《國史新論》,其中兩篇寫於1950年的論文《中國社會演變》《中國傳統政治》給我很大啟發。

中西社會的異同

中國自先秦以來三四千年,

雖經歷從封建社會到平民社會的演變,但有一以貫之的文化傳統經脈,即以人道、人心為本的社會精神。

承載這一傳統精神的階層為“士人階層”——在上為士大夫、在下為士君子。

先秦之前的貴族階層經戰國紛爭基本消失,被以孔子為代表的“士”所取代。儒家和墨家等諸子百家自民間興起,“封建貴族、平民”社會被“士、農、工、商”四民社會取代。秦皇掃六合後實行“郡縣制”,大一統的國家需要有專業的官吏執政,於是政府出現,並逐漸仰仗“士人”參政。

從西漢開始,儒家逐漸成為學術正統,再經過隋唐及後的科舉定型,“士”這個階層就有了統一的精神追求和政治理想,也就是所謂的修、齊、治、平。

這套理念,既是學術的也是政治的,既能用於個人修身,也能用於國家治理。從農村學生到太子皇帝,所學的知識、道理、文化傳統是一致的。所以“士人階層”的存在,是中國傳統文化得以綿延至今的最重要保證。

中西社會與政治之異同

這也能夠解釋,為何元、清外族入侵,但中華文明仍然一以貫之。因為中國歷史傳統文化精神的根本在社會基層,只要下面的社會結構沒有顛覆,上面仍然沿用科舉制度選拔官員,那麼華夏文明整體就是穩定的結構。這一點到了20世紀初“五四”運動前後被徹底打破。

西方社會從奴隸制到封建制再到資本主義制度,其實與中國社會的可比性不大。西方中古封建制也與先秦的封建制不同。

西方封建制是因為西羅馬帝國的崩潰而起,各小邦以民族為單位畫地而治;而西周的封建制恰恰因為各國都擁護一個周王。

中國歷史有社會、有國家,所謂盛衰興亡,盛衰指社會、興亡指國家;而西方歷史上有社會、無國家,只是到了近代才有了民族國家的概念。

“士人”文化是一種根植於基層社會的文化,雖然生命力極強、便於傳承和擴充套件,但缺點是隻關注“倫常”,即人與人之間的基本社會關係,進而修身養德,趨於內斂和靜態

,對侵略、擴張、征服和殖民的興趣不大。正所謂“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

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發展出現代工商業和現代科技,更關注社會變化,毫不掩飾個人對財富和權力等物質慾望的追求,所以喜歡武力征服

,進攻性和侵略性更強。販賣黑奴、鴉片貿易、發展殖民地、挑起兩次世界大戰等近代歷史也證明了這一點。

中西社會與政治之異同

中西政治的異同

中西方政治方面的差異更大。近代以來,為救國圖強,有些人主張全盤西化,尤其要學習西方的政治制度,羨慕西方的分權制和法治精神,尤其醉心於“一切主權在民眾”的政治理論。基於此,認為中國兩千年傳統政治都是封建君主專制,“一無是處”。真的這樣嗎?

其實只要不那麼情緒化,平心靜氣想一想,

一種政治體制如果“一無是處”,那麼如何能夠存續幾千年呢?

而且還在大部分時間裡,讓中國成為最強大的統一國家。

中國傳統政治比較早熟。自秦漢大一統之後,就開始了君權與相權的劃分,也可以說是皇室與政府權力的劃分。從漢代的三公九卿到唐代的三省六部,相權是不斷強化的,即使是皇帝的詔旨,沒有政府相關機構的簽發也出不了皇城;但從宋朝開始,宰相的權力開始被限制和剝離,到了明清,宰相一職被廢止,皇帝直接管理行政部門。

在漢唐時期,宰相還負責推薦諫官,諫官負責監督皇帝和皇室,給他們提建議。著名的諫官魏徵就經常給唐太宗提建議,甚至讓太宗下不來臺,但依然受到皇帝器重,最後還當了宰相。

既然有宰相和諫官的“掣肘”,就不能說中國古代君王一直是專制的

,只不過到了明清時期,君王專制才越來越甚,最終導致了帝制的覆滅。

中西社會與政治之異同

從官員選拔制度看,皇帝也不是獨斷的。

漢代的察舉制讓地方官推薦地方人才進入中央,隋唐以後的考試製度讓平民透過科舉進入政府。西方國家強調的政府權力來自神權、君權還是民權,但在中國人看來,政府和民眾似乎是一體的,平民中間經常有人透過考試進入政府,這條路徑一直是暢通的。

所以錢穆先生總結,

中國傳統政治重法、重職,而西方政治則重人、重權。

所謂重法重職是說中國那些統治幾百年的朝代,往往有詳明的職權劃分與法制細規,這些制度前朝一旦設立,後面就很難更改推翻,由此導致了執政的惰性,很多王朝的覆滅其實就是因循舊制導致的。這在他的另一本書《中國曆代政治得失》中多有詳述。

所謂西方政治重人、重權說的是他們的政黨制度和議會制度。民眾的訴求不一致,就靠結黨來發聲,並且監督政府。一件事情到了需要決定的時候,就召集討論,最後由多數人的意見決定,“看重活的人超過於看重死的法”。

錢穆先生對中西方政權有個絕妙的洞察:

西方政權是契約的,中國政權乃是信託的。契約政權,人民需要時時監督,而信託政權,則是放任與期待。

中國的政治精神,不重在政府權力來自哪裡,重在對民眾承諾的那個“道義”的滿足。這也是中國政府為什麼總是“無限責任”的原因。

對於中國政治的未來,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寫這篇論文的時候,錢穆先生寄望於“知識分子”,也就是當代的“士階層”。其實,錢穆先生一直對中國傳統文化懷有溫情和敬意,認為中國政治的未來需要重建“士人”階層,根植於傳統文化的同時開啟視野和胸襟,繼承“志於道”的人文精神,關注人道與人心。唯有如此,中國才有重回世界中心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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