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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鏐:被貼上“橫徵暴斂”標籤,卻在五代十國亂世中造福一方

2021-10-29由 正史漫談 發表于 歷史

若不是陵墓被盜案,也許很多人不知道中國歷史上有個名叫“錢鏐”的帝王。

作為五代十國時期“吳越”這個小政權的開創者,錢鏐(

liú

)的知名度無法與同時期的大佬朱溫、李存勖相提並論;

但他的獨特性在於:在那個中國歷史上著名的亂世,華夏大部分地區陷入連綿不斷的戰火、人們苦不堪言時,地處江南一隅的吳越國卻長期歌舞昇平、人們安居樂業,宛如世外桃源;蘇軾就讚道:“其民至於老死不識兵革,四時嬉遊歌鼓之聲相聞,至於今不廢,其有德於斯民甚厚。”

然而,這並不意味著錢鏐是個傳統意義中人品高尚、愛民如子的明君;相反,他在歷史上甚至留下了橫徵暴斂、窮奢極欲的惡評。歐陽修曾痛罵:“自鏐世常重斂其民以事奢僭,下至雞魚卵鷇,必家至而日取。”意思是說,錢鏐瘋狂徵稅,連一隻雞、一條魚、一枚蛋、一隻雛鳥都不放過。

錢鏐:被貼上“橫徵暴斂”標籤,卻在五代十國亂世中造福一方

同一個歷史人物身上呈現出反差如此巨大的兩面,其實並不奇怪。評價一位帝王,並不能只盯著“收稅”這一個點。除了收稅,他對百姓是否很殘暴?他收的稅真的只用在窮奢極欲方面?身在亂世,他是怎麼保境安民的?

我們先搞清錢鏐的創業經歷。

錢鏐生於晚唐時期,他出身貧寒,自幼就勇武彪悍,生性喜歡行俠仗義,喜歡幹快意恩仇之類的事。

他年輕時,唐朝正政權分崩離析,藩鎮擁兵自重、戰亂此起彼伏、百姓民不聊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黑暗時期;但在另一方面,所謂亂世出梟雄,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也正是冒險家嶄露頭角、改變命運的黃金期,錢鏐的崛起,正是這個特殊年代的真實寫照。

錢鏐:被貼上“橫徵暴斂”標籤,卻在五代十國亂世中造福一方

唐僖宗

的乾符年間(

874至879年

),20多歲的錢鏐跟隨杭州鎮將董昌,以部校的身份從軍作戰,逐漸發揮出自己在軍事方面的特殊才能。

乾符五年

,黃巢起義爆發,董昌率領“杭州八都”鎮壓起義軍,錢鏐因英雄善戰、屢立戰功,而逐漸嶄露頭角;

沒多久,董昌從唐僖宗那裡收到討伐劉漢宏、薛朗的詔令後,把這個任務交給了錢鏐。錢鏐漂亮地完成了使命,幫助自己的上司董昌升任浙東節度使、越州刺史,而他自己則接替了杭州刺史一職,從此具備了發展成一個獨立勢力的資本。

唐昭宗景福年間(892至893年),孫儒、楊行密兩位軍閥在淮南地區混戰,為了防止戰火波及轄區,錢鏐親自帶兵巡防。因此,即使兇悍、殘暴如孫儒,也不敢進犯吳越地區,錢鏐由此聲望日益顯赫。不久後,他取代李鋋(

chán

),被朝廷任命為鎮海軍節度使,成了正兒八經的藩鎮。

錢鏐:被貼上“橫徵暴斂”標籤,卻在五代十國亂世中造福一方

在錢鏐的蓬勃發展的同時,他的老上司——擔任威勝軍節度使的董昌卻走上了另一條路。隨著政治野心的膨脹,董昌對形勢產生了嚴重的誤判;公元

895年,他在越州悍然稱帝,

並且試圖任命老部下錢鏐為兩浙都將,擔任自己羽翼。

雖然對方對自己有知遇之恩,但在這種嚴重的政治問題面前,錢鏐保持了他一貫的清醒頭腦。他不僅拒絕了這一任命,還立即將此事上報朝廷。

隨後,在收到唐昭宗的詔命後,錢鏐對董昌發動了進攻。公元897年,他親率將士攻進越州、生擒董昌,隨後將其獻給朝廷。因為這一戰功,他被朝廷賜予鐵券作為嘉獎。

不久後,在兩浙將士、百姓的要求下,錢鏐升任鎮海、鎮東兩軍節度使,統轄十三州、坐擁數萬雄兵。在當時,雖然他的地盤、兵員數量都不嶄露頭角,但憑藉自己出身行伍、善於領兵打仗的優勢,他屢次擊敗了試圖吞併江浙的強大軍閥楊行密,還鎮壓了部將許再思、徐綰的反叛,保證了自己一方諸侯的地位。

錢鏐:被貼上“橫徵暴斂”標籤,卻在五代十國亂世中造福一方

作為吳越地區的實際統治者,錢鏐的為政表現可以分為對外、對內兩部分。當然了,這裡的“對外”,指的是對中原朝廷、對其他藩鎮;“對內”指的是轄區內。

簡單來說,錢鏐對外採取的方針是審時度勢,不冒頭、不越線,低調行事,長袖善舞般周旋於各個勢力之間,實現吳越的利益最大化。

但在最初,他其實並沒這麼低調,甚至可以稱得上囂張。

在鞏固了自己對吳越地區的掌控後,錢鏐一度產生了衣錦還鄉、炫耀成就的暴發戶心態,他專門回到故鄉臨安大興土木,裝修極盡奢靡壯麗;每逢過年過節都專門返鄉,隨行的衛士、侍從極盡雄壯威武之能事,圍觀的人成千上萬。

幸運的是,錢鏐之父錢寬是個有大智慧的人。每當聽到兒子要回家,他便專門躲開。錢鏐感到奇怪:難道父親不喜歡我光宗耀祖?於是他刻意捨棄鞍馬、步行去找父親。

錢寬語重心長地告誡兒子:錢家歷代寒門,如今已經富貴至極;你雖號稱是十三州之主,實際上卻是三面受敵,如果一味爭利,恐怕最終會禍及家人、死無葬身之地,何來光宗耀祖之說?

錢鏐:被貼上“橫徵暴斂”標籤,卻在五代十國亂世中造福一方

一語驚醒夢中人,錢鏐哭著接受了父親的教誨,終其一生都小心翼翼地周旋於周邊各大藩鎮之間,從來不惹事;同時,他一直尊奉中原政權為正朔,無論對方是誰。

比如在唐朝末年,即使朝廷已經威嚴盡失、名存實亡,但錢鏐仍在面子上保持了對李氏皇室的尊重。而朝廷也樂得與這個偏居一隅的藩鎮搞好關係,刻意對其籠絡安撫。因此,唐昭宗在位期間,錢鏐已經位極人臣,太師、中書令、越王等眾多頭銜集於一身。

而朱溫滅唐、建立後梁後,也對錢鏐進行拉攏,封其為尚父、吳越國王;梁末帝朱友貞在位時,加封錢鏐為各道兵馬元帥。對於來自中原政權的加封,錢鏐慨然接受,並且愉快地使用後梁年號,以表示自己願意臣屬的態度。

而當李存勖滅掉後梁之後,錢鏐又識時務地對後唐俯首稱臣。李存勖也投桃報李,任命其為天下兵馬都元帥、尚父、守尚書令,並封為吳越國王,賜給玉冊、金印。

史書稱,終錢鏐一生,無論是唐,還是後梁、後唐,他“每來揚帆越海,貢奉無闕,故中朝亦以此善之”,無論山長水遠,他從未中斷過對中原的貢奉,因此也得到了對方的善待。

錢鏐:被貼上“橫徵暴斂”標籤,卻在五代十國亂世中造福一方

後來的事實走向也證明,錢鏐歸順中原政權,只是面對雙方懸殊實力對比下做出的務實選擇罷了。

比如在後唐封王后不久,錢鏐就把鎮海、鎮東節度使的職位讓給了兒子錢元瓘,自己則僅保留吳越國王的頭銜。以此傳遞這樣一個訊號:自己是一國之主,藩鎮這種低一級的崗位不再適合兼任。

隨後,他對自己的組織架構進行了一番包裝:居所稱為宮殿,府衙稱為朝廷,手下的臣子都照搬中原朝廷的官銜;此外,他還自行對新羅、渤海以及東海島嶼上的民族部落進行冊封。然而,按照規矩來說,這些動作只能是中央朝廷才有權力乾的。

這時的錢鏐,除了沿用後唐年號、使用吳越國王的尊號外,其他各方面跟皇帝已經一模一樣了。

錢鏐:被貼上“橫徵暴斂”標籤,卻在五代十國亂世中造福一方

由此可見,在那個弱肉強食的時代,錢鏐像絕大多數人一樣,內心也隱藏著根深蒂固的帝王野心。

但相對於其他草莽(如董昌),錢鏐的優點在於,他識時務、知進退,有自知之明。當他明白自己的實力不僅不足以問鼎中原、甚至連偏安一隅也並非易事時,就能夠明智地保持低調,絕不當出頭鳥;但當時機成熟時(各藩鎮紛紛稱王、後唐認可自己),他便迫不及待地自我提高地位,爭取更多的政治權利。

所以,錢鏐看似低調,其實並非表面上體現出來的“純臣”;他的野心同樣不小,只不過比較謹慎、冷靜。但得益於他這種刻意而為的韜光養晦,他治理下的吳越國在混亂的五代時期保持了難得的安寧,人們安居樂業,社會穩定。並且,這種生存智慧也被後來的吳越國統治者繼承,因此蘇軾感嘆,很多吳越國老百姓一輩子都沒經歷過戰火。這在那個生靈塗炭的年代,實在是太難得了。

錢鏐:被貼上“橫徵暴斂”標籤,卻在五代十國亂世中造福一方

而在對內方面,錢鏐則體現得比較複雜、立體。

史書稱,錢鏐在杭州十四年,“窮奢極貴”,他嚴刑峻法、大興土木、搜刮民財,役使大量百姓修建海塘、興修亭臺樓榭、拓寬外城等。

但是,凡事我們不能只看表面,史書也承認,錢鏐的上述舉動其實有著濃厚的現實考慮。

比如他大興土木、興修海塘,是為了杜絕以往錢塘江潮水屢屢逼近州城、侵蝕城邑的災害,為杭州的繁榮發展消除了隱患;

他興師動眾、廣開圩田、建設杭州城,是為了促進吳越地區的開發,發展經濟、壯大自身的實力。而得益於這些舉動,當時的吳越國發展成了以富庶聞名的魚米之鄉。

另一方面,錢鏐年輕時性格剛烈、長大後跟其他絕大部分軍閥一樣起身於行伍,曾經殺害過儒生。但隨著他位居一方統治者之位時,卻能夠消磨脾性,認識到知識分子對治理國家的重要性,從此善待文人、尊敬儒生。比如羅隱曾作詩諷刺錢鏐小時候騎牛放牧、操棍鬥毆的往事,他卻淡然一笑、毫不在意。

透過一件兒女情長的趣事,我們也能發現錢鏐這位武夫的柔情之處。

每年寒食節,

他的夫人

吳氏一定會返回臨安。雖然貴為一方之主,錢鏐仍對自己的結髮之妻充滿感情。有一天,他對妻子的思念日益強烈,於是提筆寫下一封書信,裡面有這麼一句:“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錢鏐:被貼上“橫徵暴斂”標籤,卻在五代十國亂世中造福一方

縱觀錢鏐的一生,無論是向中原俯首稱臣、與鄰為善,還是在轄區內發展生產、大興建設,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但在客觀上,則卻契合了那個亂世中人們的迫切需求,吳越地區的經濟、文化都得到了長足的發展,成為了那個亂世中的清流。

因此,在錢鏐還活著時,吳越地區人們就主動為他修建生祠;在其晚年,由於錢鏐越來越禮賢下士、注重道德禮義,轄區內人們都對他愛戴有加。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說的也許就是錢鏐這種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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