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歷史 > 正文

西頂之外,汾陽還有個北頂

2021-06-30由 釣客煙波 發表于 歷史

五月,正是北方草長鶯飛的季節,恩林先生打來了一個電話,聊起了若干年前的一個老話題,說是去他們村的“必頂”去看看。說是曾經很有名氣,是一個很有歷史的地方。開垣莊沒有去過,“必頂”更是聞所未聞,是否就是舊《縣誌》中所說的龍橋洞呢?踏青訪古,實在是一個令人愜意、讓人嚮往的事情。所以在一個週末的一大早,一行六七人,隨著一路的綠柳和滿眼的春意,沿著逶迤盤曲的鄉村公路,走進了位於山地與丘陵相會處的開垣莊古村。

沿峪道河上行,到水泉村折北,便進入河谷的北梁。溝壑在黃土原上縱橫,形成了高原地區丘陵的獨特地貌。

開垣莊是被一層又一層果樹包圍著的,遠遠的幾乎看不到村莊的存在。地邊、塄上,到處是低矮的樹木,有灰皮綠葉的核桃樹,有剛剛謝了花的杏樹,漫山遍野的都是,綠出了錯落有致的層次。雖已到暮春時節,這裡的土地似乎才剛剛甦醒過來,空氣裡到處都是植物和土壤的芳香。走過平坦的村街,北面是一條極深的斷崖,形如刀削,裸露出大面積的黃土,而溝底擠滿了大片大片的楊樹,蓊蓊鬱鬱,正安靜地生長著。

村中的一位嚮導帶著我們側身斜行,從土崖上彳亍而下。一株枯乾的老核桃樹在溝底突入眼簾,與一片新綠形成極大的反差,讓深溝一下子變得古老起來。翻過深溝,沿羊腸小道且行且找,從荊與棘間辨認著古道,在灌木縫裡一路向東,一步一趨中終於到了“必頂”。

原來這是一座長條形的土垣,從西面的鳳凰山(原稱花豹石)一路向東延伸而來。南側有溝與村莊相隔,謂之寨溝;東北側有溝與土垣相分,謂之東寨溝。南北兩溝溝壁直立,深可十餘丈,所以山形自成大勢,危若仙境。頂上,是早年形成的一個平臺,西高東低,約五、六畝地大小。地上是一片片叢生的蒿草,一些卵石和半磚、碎瓦間雜其中。顯然,這是一處建築遺址。

在這麼一處行走極其不便的山頭崖頂,古人曾經建築過一座紅牆碧瓦的古廟。細細體味,真讓人有種匪夷所思的感覺。

沿著遺蹟四周走了一圈,飽覽了地勢的險絕,完全能夠想象得到當年山與廟是如何地風光無限。在遺址的草叢碎瓦間,我們找到了兩通橫臥在那裡的古碑。時間都是清代,不早。一通漫滅嚴重,字跡幾不可辨。一通儲存尚好,全文抄錄下來。為《新建玉皇大帝閣碑記》:

“嘗觀天下之大,一人在上而四海從風,一人之君不言而囗禮從令。此何道而然哉?無他,其有所統也!推而上之,於神亦若是焉,已矣。

如我北頂青龍山,自道人王一粒僑居於此,聞闢祗場,規模粗定。嗣後,其徒張陽復構造殿宇,踵事增華。歷年旦月上巳及四月十八日,善男信女朝山拜頂者累累不絕,蓋與西頂石盤山一併稱勝境焉。暨孫徒趙復兆克振宗風,益弘先緒。念此山雖前有北極真尊,中有聖母神祠,而玉皇大帝乃諸神之主、至尊無上,後有磚窯三眼,何不上豎樓閣三間以奠金容?!並建左右配房六間,以為焚修之靜地乎?於是一唱眾和,齒積募化。積數百金,選材鳩工,經始於雍正拾二年三月。遙而望之,廟貌巍峨;近而即之,聖像輝煥。登斯樓也,心曠神怡,寵辱皆忘。恍若遊焰摩,天上玉墟宮闕,在其目中也。如是而神不得所主哉?!

然或有曰‘玉帝之神在天下,猶水之在地中,無在不有。豈必妥聖之囗而始有,否則遂無也哉?’予曰‘然’。第以以此山之勢言之,則統之有宗。殆亦如天下之大,一人之身有所統也。豈敢謂宇宙之內不有帝之形者,遂不有帝之靈也哉?

功竣請序於吾鄉子卿王先生。先生乃壬子科舉人,乙酉揀選知縣,文行兼備,樂施好善,囗道人論,遂揮毫立就,留餘篋中。然未及竟其事,囗逝於丙辰歲十月。道人謁予而言曰‘先生往矣,其序不可刊諸石也,請更為之。’予曰‘諾’。故不愧襪線短才,謹為其詳其巔末,勒諸貞珉,並四方善姓載之碑陰,俾後之囗者識其肇造者。伊何代,造謀者伊何人,檀施董相者伊何姓,庶念前人肇其之艱難,而纘承之勿替也則幸甚。

邑庠生員弟子郭天申薰沐謹撰

郡庠生員弟子郝世昌薰沐謹書

邑庠生員弟子崔 鈊薰沐謹篆

大清乾隆二年歲次丁巳仲春癸卯月下浣穀旦

文水縣河西村石匠郝賢惠刊”

西頂之外,汾陽還有個北頂

圖文無關

這處現在人們已經述說不清的遺址,透過一塊老碑,許多的疑惑一下子釋然了。按地勢,青龍山之名可謂形象、準確、生動。

說是廟早就被人遺棄、自然塌毀了。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期,村人又肩扛擔挑的,把這裡尚顯完整的磚石材料都弄回了家戶。近年極少人來,有些想靠古董發財的人曾經亂刨一氣,被村人吆喝走了。

透過碑文,我們知道了這裡原來是一處不算太大的道教廟宇。中軸線上依次有玄天上帝殿、聖母殿和玉皇閣,分別供奉著玄武、后土聖母和玉皇大帝諸神。從乾隆二年孫徒趙復兆建立玉皇閣來推算,道士王一粒建立時間大致在清康熙初年。而康熙年間,汾陽城西石盤山(時稱西頂)正盛極一時,朝拜者眾,道教成為汾陽民間普遍信奉的大教。應當是因為青龍山“善男信女朝山拜頂者累累不絕”,又都是道教的道場,所以,與西頂相對,這裡便被人們稱作“北頂”了。這個名字,也從另一個側面映證了它當年的輝煌。

又,老北京舊有西頂、北頂,均為重要的道教場所,或許是因為參照了北京叫法,才衍生出汾陽北頂一名。

從青龍山下來,帶著青草的氣息,車子在杏樹林中穿行。

開垣莊紅杏是世代相傳的土品牌,開花早、熟果遲,個大肉厚、仁果皆甜,近年圍繞“開垣紅”,村中每年都要舉辦紅杏節。 想起早些年旅京汾陽老鄉提到的“京西大紅杏”源於汾陽的說法,覺得有必要進行進一步求證。如果這裡是一個知名品牌的祖庭,顯然其意義就更大了。

車子迤西到鳳凰山腳下停泊,光禿禿的石頭山根,三三兩兩的人們正忙活著。原來是在這裡承包了荒山的城裡的紅杏公司,正在組織員工搞綠化工程。青白相間的山石間,已初泛綠意。

往西,是一座接一座連綿不絕的大山。向東望去,村莊變得十分遙遠,北頂更是有些渺茫。

寫到這裡,短文字該結束了。模糊中覺得青龍山一名似曾眼熟,回家翻開《縣誌》,不禁大吃一驚,原來史書上對北頂有多處專門條目進行了記載。只是因為舊志體例對於方位表述不清,以至於我們往往會有些懵懂和忽略。

康熙版《汾陽縣誌~山川》:“青龍山 北頂在城北三十里,孤峰獨立,眾山四周環繞。左右泉澗流出,其頂亦有甘泉。康熙初年,道士王一粒建觀其上,其徒張陽俊(應以碑文所記張陽復為準)繼之。北十里為龍橋山。”

乾隆版《汾陽縣誌~山川》:“青龍山 在縣西北四十里。孤峰特立,群山環之,左右溪澗流出。山頂有泉曰甘泉。”

而康熙《汾陽縣誌》編纂者邢秉誠的《遊青龍山北頂記》,更是將北頂在康熙末年的情形描寫得十分完備。摘數句以補上文之不足。

“頃之,見一峰峙萬山間,巍然多殿宇。舍騎拾級而登,得一洞,穿以入。曲折始上,恍然別有世界……中為玄武祠,上即帝座,老子像塑後殿。躋絕頂四眺,知輪奐嵯峨圍群山中,兩旁出澗水……餘嘆曰‘此頂也,雖寬綽弘壯不及西頂,而群山回抱,兩泉夾出,氣脈團結,則西頂果謝不遑矣。’……”

文中還有諸如道觀創始於康熙六年,山上並有泉水等內容的記載。

依碑文與縣誌的記載,我們大體可以想到,白彪嶺、龍橋山和鳳凰山,在那時都是古木遮天,寨溝與東寨溝曾經也是水流潺潺,形成了雙龍抱珠的絕好風水。看到西頂石盤山人流如織的興盛景象,王一粒在此選址,四方募捐,興建了一處供奉玄武帝的道觀。在他及弟子們的苦心經營下,人氣漸旺,遂被人呼為“北頂”。其後規模漸大,終成古汾一景。康熙五十八年,邢秉誠去青龍山的緣起,是有人對他說過“北頂絕勝”。

於是想起,今天的寨溝裡,仍奇特地存瀦著一泓清水,當是泉脈未斷吧。

而舊書中多處描述過的寬廣十丈的龍橋山龍橋洞,至今無緣一訪,可做存留心底的懸念吧。

隱約感到,早年常常為人謳歌的原生地貌的不再,應與彪嶺樵歌之“樵”字,一定有著十分直接的關聯。據說,上世紀七十年代,龍橋洞一帶還有人大伐其木,直至形成今天的兀嶺禿山。

於2014年7月

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