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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的內塔尼亞胡,有個鷹派老爹,有個殉國的哥哥,篤信軍事力量

2021-06-19由 鳳凰WEEKLY 發表于 歷史

你不知道的內塔尼亞胡,有個鷹派老爹,有個殉國的哥哥,篤信軍事力量

記者/陳祥 編輯 江淼

6月13日,執政12年的以色列“政壇不倒翁”本雅明·內塔尼亞胡卸任總理職位,黯然下臺。

雖然丟了總理寶座,但內塔尼亞胡仍創造了一項紀錄——以色列歷史上執政時間最長的總理。今年72歲的內塔尼亞胡是以色列第13、17任總理。他第一個總理任期是1996年6月18日到1999年7月6日,第二個總理任期始於2009年3月31日。

你不知道的內塔尼亞胡,有個鷹派老爹,有個殉國的哥哥,篤信軍事力量

1967年7月1日,內塔尼亞胡(右邊)和一個小夥伴坐在耶路撒冷的家門前。

以色列中小黨派林立,歷來都是由多個政黨聯合組閣。登上總理之位的,未必是議會最大黨的黨魁,但必定是善於平衡各方的領袖。能長期在以色列政壇縱橫捭闔,說明內塔尼亞胡是左右逢源的好手。

敗走麥城之際,回望內塔尼亞胡從政之路,有一個人對他影響深遠。這就是他的父親——本齊翁·內塔尼亞胡,一名以色列歷史學家,篤信保守的猶太復國“修正主義”。

《紐約客》雜誌1998年採訪了內塔尼亞胡的父親,文章揭示這位父親“幾乎是一個傳奇,一種秘密”,“要了解畢比(內塔尼亞胡的暱稱),你必須瞭解父親”。

世家子弟有個鷹派老爹

1949年10月21日,本雅明·內塔尼亞胡出生在特拉維夫。父親本齊翁·內塔尼亞胡(Benzion Netanyahu)1910年出生在波蘭華沙,是一位積極投身錫安主義運動的歷史學家,以研究西班牙猶太人歷史見長。再往上追溯,爺爺是位拉比(猶太教內負責執行教規、教律和主持宗教儀式的人),熱衷於去美國和歐洲等地宣講錫安主義。

英國外務大臣亞瑟·貝爾福,在1917年11月12日致信英國猶太人領袖第二代羅斯柴爾德男爵沃爾特·羅斯柴爾德,正式宣佈了內閣在10月31日會議上透過的決議:支援錫安主義者在巴勒斯坦建立猶太人“民族之家”,條件是不傷害當地已有民族的權利,但是政治權利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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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2月8日,內塔尼亞胡父親在耶路撒冷家中書房裡,內塔尼亞胡和父親在一起。

19世紀末期興起的錫安主義,此時迎來了千載難逢的機會。1920年,內塔尼亞胡的爺爺正是在這一歷史關口舉家搬遷到巴勒斯坦。他隨大溜把姓氏希伯來化,由米雷伊科斯基(Mileikowsky)改成內塔尼亞胡,意為“上帝賜予”。一家人先後居住在雅法、特拉維夫、薩法德,最終定居耶路撒冷。他若眷念故土,則必將和下一代死於納粹集中營,或者葬身1943年慘烈的華沙猶太區起義。如此一來,不會有內塔尼亞胡在1949年的呱呱落地。

本齊翁進了耶路撒冷的希伯來大學,1929年獲得教師文憑,1933年獲得碩士學位。1940年,他去美國擔任修正派錫安主義(Revisionist Zionism)領導人澤維·賈鮑京斯基的秘書。賈鮑京斯基是來自俄羅斯的猶太復國主義領袖、作家、詩人、演說家、士兵和敖德薩的猶太自衛組織的創始人。

錫安主義派別錯綜複雜,當時主要有社會主義錫安主義、自由派錫安主義、修正派錫安主義、宗教錫安主義。修正主義者的觀點在當時顯得很激進,他們毫不遮掩宣稱要在巴勒斯坦組建一支猶太軍隊,迫使當地人接受大規模的猶太移民。

沒多久,賈鮑京斯基同年死於心臟病,本齊翁任修正派錫安主義的執行董事。該組織的政治對手是美國錫安主義組織(Zionist Organization of America),後者顯得溫和多了。修正主義者毫不顧慮“政治正確”,但日後以色列建國曆史完全驗證了他們的構想。多年以後,修正派錫安主義在以色列發展出利庫德-全國自由運動,簡稱利庫德集團,是以色列最大的右翼保守主義政黨。

本齊翁在美國差不多度過了整個二戰歲月,同時進修了學術。1947年,他獲得美國Dropsie希伯來語系學院(現稱為賓夕法尼亞大學安納博研究中心)的博士學位。1944年,本齊翁與早在巴勒斯坦學習期間認識的澤拉·西格爾結婚,他們生育了3個兒子,本傑明·內塔尼亞胡是老二。

修正錫安主義者信奉大以色列(Greater Israel),大以色列這一概念有多重含義,修正主義者定義的大以色列疆土差不多是整個英屬巴勒斯坦託管地。1947年11月29日,當聯合國大會181號決議即聯合國巴勒斯坦託管地分割方案透過時,世界各地猶太人歡呼並受到鼓舞,但修正主義們很生氣。他們覺得猶太國分到的領土太少了,只佔巴勒斯坦總面積的57%。本齊翁等人簽署了反對聯合國決議的請願書,發表在《紐約時報》上。

本齊翁於1949年回到以色列。當時國內政壇主力是社會主義錫安主義,遙遙領先的第一大黨是工黨前身——以色列勞動黨(Mapai),他走從政道路失敗,改走學術路線也不成功。他一直得不到心心念唸的希伯來大學教學職位,轉進出版領域,從《希伯來百科全書》的編輯做到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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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內塔尼亞胡和父親合影,這是父親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年。

在本國的學術界混不開,本齊翁只好抓住美國的機會。1957年,他去美國高校教書,前後換過幾個學院。1971年到1975年,他在康奈爾大學擔任猶太研究教授和閃米特語言和文學系主任,算是在美國學術生涯中抵達最高峰。1976年7月4日,長子約納坦·內塔尼亞胡(Yonatan Netanyahu)在恩德培行動中殉國,成為國民英雄。本齊翁此時已經退休,擔任了康奈爾大學名譽教授,他不久後回國定居。

本齊翁是以色列學術界的鷹派,有鷹派名言:“如果他們有選擇的話,絕大多數以色列阿拉伯人會選擇消滅我們。”2012年4月30日,本齊翁在家中去世。《紐約時報》逝者新聞報道標題是,《鷹派學者本齊翁·內塔尼亞胡去世,享年102歲》。

這麼一個以色列鷹派父親,養育出鷹派兒子本雅明·內塔尼亞胡是再自然不過了。

第二次和第三次中東戰爭記憶

內塔尼亞胡的童年在耶路撒冷度過,確切說是西耶路撒冷,因為東耶路撒冷歸約旦。他出生時,第一次中東戰爭已經落幕半年多,以色列出乎意料擊退了阿拉伯國家們的聯合圍攻,但失敗者們在秣馬厲兵等待報仇雪恥。1956年10月29日,第二次中東戰爭爆發,7歲的內塔尼亞胡第一次體驗了戰時生活。

埃及納賽爾政權在1956年關閉了紅海亞喀巴灣,禁止以色列使用蘇伊士運河;隨後單方面宣佈將蘇伊士運河收歸國有,而英國擁有蘇伊士運河公司41%的股份,法國佔51%。兩大帝國怎能嚥下這口氣,與以色列制定了奪回運河的作戰計劃。以色列進攻西奈半島,英法趁機介入,以要求雙方停火為由,派軍隊駐紮運河區,實現接管運河的目的。

三方聯手進攻很順利,但遇到了美國的強烈反對,美國視此舉為殖民主義猖獗橫行。戰爭在11月7日戛然而止,英法以軍逐次撤退。

以色列本土在這場戰爭中未遭遇戰火,內塔尼亞胡的戰爭記憶非常輕淡,他還記得要關上窗戶、拉下百葉窗,以防止阿拉伯人襲擊耶路撒冷。他印象最深的事,是鄰居男孩穿著軍裝,搭乘吉普車風塵僕僕到家,給大家分享埃及產的巧克力,那是在剛剛佔領的西奈半島的鎮子上購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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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副武裝的特種兵內塔尼亞胡。總參謀部偵察部隊是以色列國防軍的一支特種部隊,直屬以色列軍事情報局。

接下來是1967年6月5日到10日的第三次中東戰爭,即六日戰爭。當雙方都做好戰爭準備,大戰一觸即發時,以色列一不做二不休,讓空軍先發制人將阿拉伯聯軍空軍的支柱——埃及空軍摧毀在機場上,為勝利奠定基礎。以色列大獲全勝,從埃及奪取加沙地帶和西奈半島,從約旦奪取約旦河西岸,從敘利亞奪取戈蘭高地。這是20世紀中東戰爭史上最重要時刻,以色列在6日內如願獲得防衛國土必須的地理屏障。

18歲的內塔尼亞胡,已經在美國上了三年高中,他在戰雲密佈的5月底提前結束考試,回國參戰。此時,他21歲的親哥已經是第35傘兵旅的一名軍官。約納坦1964年6月高中畢業,就從美國回國參軍。

父母沒有阻攔第二個兒子奔向即將爆發的戰爭,只是問道:“你確定那裡真的會爆發戰爭嗎?”兒子回答“阿拉伯人會把事情做到底的”,而且他想在戰前去見一下大哥。

6月1日,內塔尼亞胡搭乘的客機在特拉維夫旁邊的羅得機場落地。由於實行燈火管制,機場一片漆黑,他下飛機就回到同樣一片漆黑的耶路撒冷。第二天,他根據有人提供的資訊,在一片樹林中找到了哥哥。哥哥熱情擁抱他,請他喝了一杯由濃甜咖啡與茶葉渣混合成的“軍隊咖啡”。哥哥就目前局勢回覆弟弟:“我們會贏,沒有其他選擇。”

戰爭爆發,6月5日清晨,內塔尼亞胡跑到樓頂看約旦陸軍炮擊耶路撒冷。多數炮彈落在空曠地,也有擊中居民區的。以色列議會大樓、以色列博物館是攻擊目標,但約旦軍隊炮術太差,未擊中目標。他驚歎:“這對我來說是從未見過的畫面。”

約納坦所在的部隊,搭乘直升機降落在埃軍內蓋夫戰線後方,攻取要點,為己方機械化部隊進入西奈半島掃清障礙。他們隨後轉戰戈蘭高地,在敘軍的槍林彈雨下攀登高地。戰爭最後3小時裡,約納坦帶領1個3人小組去巡邏時遭遇伏擊,他為救助手下而手臂中彈。弟弟在野戰醫院的整形外科病房裡見到了哥哥,他是所有傷員裡惟一沒做截肢手術的。哥哥憂傷而平靜地說:“你瞧,我跟你說過,我們會贏的。”

約納坦是一位優秀的軍官,他傷愈後進哈佛大學,就讀一年後回國再次入伍。他在一封信中寫道:“我應該保衛我的國家。哈佛是我買不起的奢侈品。”他1973年再次回哈佛校園,但很快又迴歸軍旅。父親理解兒子的矛盾心理:“他一直夢想著恢復學業,並計劃一次又一次地這樣做。但他總是以緩和軍事緊張局勢為返回哈佛的先決條件。”他從傘兵部隊進入到特種部隊——總參謀部偵察部隊,在1976年遠途奔襲烏干達恩德培國際機場解救人質行動中,他是唯一陣亡的以色列軍人。

內塔尼亞胡也加入了陸軍,還成為軍官,在特種部隊——總參謀部偵察部隊服役5年。1967年7月到1970年8月,以色列和埃及以蘇伊士運河為軍事分界線,展開了長達3年的消耗戰,主要形式是大規模炮擊、空戰、突擊隊襲擊。內塔尼亞胡多次參加跨境突襲,多次負傷。

消耗戰期間,巴解組織展開一系列恐怖活動以開闢敵後戰場,尤其是密集爆發的劫機、襲擊客機事件震驚國際社會。1968年12月28日,內塔尼亞胡參與突襲了黎巴嫩貝魯特國際機場,在地面上炸燬黎巴嫩12架客機和2架貨機。3天前,當一架以色列的波音707從雅典起飛時,總部在黎巴嫩的巴解組織之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陣線兩名成員,用衝鋒槍和手榴彈攻擊飛機。1972年5月9日,內塔尼亞胡參加了營救薩貝納 571 號航班的行動,法塔赫下屬的“黑色九月”組織一天前劫機。任務順利完成,他肩部中彈。

參加贖罪日戰爭,參觀奧斯維辛

1973年10月6日,是內塔尼亞胡生命中重要一天。

這一天,第四次中東戰爭(又稱贖罪日戰爭)爆發,埃及與敘利亞分別攻擊六年前被以色列佔領的西奈半島和戈蘭高地。

內塔尼亞胡1972年退伍後去了美國。戰爭爆發時,他正在麻省理工學院讀研究生二年級。在麻省理工和哈佛讀書的以色列預備役軍官們是個小圈子,連他在內,大家當即告別朋友,前往紐約的肯尼迪機場,搭乘最早的航班回國。

一來到機場,他們就再一次強烈鞏固了身份認同感。放眼望去,身在美國、加拿大的以色列預備役軍人齊聚一堂。第一班飛機已經離地,眾人回國參戰心切,導致第二班飛機一票難求。內塔尼亞胡用盡各種關係,給包括在華盛頓的以色列陸軍武官在內的人打電話。依靠特種部隊5年兵役經歷和軍官身份,他得到一張機票。飛機上坐滿人,許多是博士生、計算機專家、內科醫師、物理學家等精英人士,他認得一些人。

你不知道的內塔尼亞胡,有個鷹派老爹,有個殉國的哥哥,篤信軍事力量

右者為本雅明·內塔尼亞胡,1971年,正在總參謀部偵察部隊服役期間訓練,兩人都手持烏茲衝鋒槍。

大家都以為這場戰爭會像過去三次戰爭一樣順利,以色列最多一週就能打贏。孰料埃及和敘利亞在戰爭爆發初期旗開得勝,埃軍順利突破蘇伊士運河後在西奈半島長驅直入,敘軍以9比1壓倒性兵力優勢付出巨大損失後突破戈蘭高地。以色列空軍和陸軍裝甲部隊損失殆盡,眼看就要亡國。

一群樂觀的旅美人士,一下飛機就投入十萬火急的戰線,發現全國上下陷入悲觀。深陷水門事件的美國總統尼克松,關鍵時刻力撐以色列,下令空軍“把所有能飛的玩意都飛往以色列”。美蘇以空運展開“輸血”競賽,當以色列獲得物資補充,動員起預備役部隊後,扭轉戰局,兵鋒逼近開羅和大馬士革。面對兩條戰線上遭優勢兵力敵軍突襲,以色列再次創造戰爭奇蹟,但承受了極高的人員傷亡,2552人陣亡。

內塔尼亞胡因此在傾訴政見的《持久的和平》一書裡追憶,在回國航班裡坐下環顧四周,看到高階知識分子精英濟濟一堂,眾人不知道死期將至。他感慨:“對於他們中的許多人來說,這將是他們的最後一程。”

內塔尼亞胡被編入預備役部隊,待他所在部隊搭乘裝甲輸送車、吉普車來到南部前線,埃軍攻勢已被遏制。沙龍將軍正在準備強渡蘇伊士運河的反攻,內塔尼亞胡所在單位的任務,是在夜間保護裝甲部隊不受埃及直升機機降部隊的偷襲。

“但更常見的情況是,我總是聽到有人用平靜的語調告訴我,哪些朋友已經在第一輪戰鬥中身亡。其中許多人,我還記得他們孩提時候的模樣,我總在想他們的家人是否已經聽到這些噩耗。在反擊中喪命的人數更多,其中就有我自己部隊裡計程車兵,他們的照片後來掛滿了部隊圖書館的整面紀念牆。”他這樣回憶這場為期18天的悲壯戰爭。

正是因為有豐富的軍事經驗和戰場生死體驗,特種兵出身的內塔尼亞胡一直篤信,戰爭預警時間是以色列存亡的前提條件,國家要在戰爭爆發後有足夠時間調動預備役軍人,軍隊要有調動人員和裝置的最小空間。所以,以色列一定要牢牢掌控軍事緩衝區。

1987年,時任以色列駐聯合國大使的內塔尼亞胡,訪問了尚在鐵幕下的波蘭。他帶著國會議員們、本國和其他國家的猶太年輕人,來到奧斯維辛集中營的遺址。他們穿過營地大門,看到了大門上刻著的那行臭名昭著的字“勞動使人自由(Arbeit macht frei)”,他們沿著從奧斯維辛(一號營區)到比克瑙(二號營區)的鐵軌步行,直到鐵軌盡頭。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鐵軌兩側曾是火葬場,每天有列車把他們的前輩們運到這裡,成千上萬人被驅趕進毒氣室,赤裸的屍體再拉進火葬場化為灰燼。內塔尼亞胡在實地沮喪地發現,死亡工廠並不大,一架重型轟炸機的到來就能使它停止運轉幾天,但盟軍當年就是不攻擊集中營及周邊鐵路,雖然轟炸過奧斯維辛幾英里之外的戰略目標。自己民族何以走到如此無助境遇,猶太人何以無力,他在歷史與現實的時空碰撞下再次思索這個老生常談的問題。

他親身經歷過三場戰爭,其中在最慘烈的贖罪日戰爭中參戰,還上過反恐戰場多次。“隨著以色列國家的建立,大多數猶太人很快意識到軍事力量的至關重要性——這個改變遠比過去逐漸失去這種意識更快和更驚人。”他分析,“如果說猶太人從一個好戰的民族變成一個溫順的民族需要經歷幾個世紀,而一個新生的猶太主權國家再次意識到軍隊的作用僅用了幾年的時間。”

家庭環境、戰爭見聞、特種部隊經歷、親哥死於對戰1970年代恐怖主義的決定性一役,共同塑造了內塔尼亞胡的鷹派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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