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賣糖粥，三斤核桃（蘇州人念蒲桃）四斤殼，吃仔倷格肉，還仔倷格殼。”

大部分老蘇州人都聽過這首童謠《賣糖粥》。

糖粥是他們溫暖的兒時記憶：早晨，半醒間聽見弄口外一記記賣粥人的吳語聲響穿堂而來；傍晚和同伴一道跳皮筋打卡片，院門外閃過挑駱駝擔、敲梆子的賣粥人微彎的身影……

駱駝擔如今已絕了跡。

駱駝擔是什麼呢？它以竹子製作而成，一頭帶有灶頭、鐵鍋，另一頭帶有幾隻抽屜，裝有調料、筷子、鍋碗瓢盆，中間一根彎曲竹梁可供人挑起，頂上還掛有一隻小風燈，以備夜間、晨時照明。

駱駝擔就算個移動小吃攤，隨時燒煮，隨時流動。鍋裡多半是小餛飩、桂花糖芋苗、糖粥。

重陽過了，人們要預備寒衣製作，此時人人晚睡早起，駱駝擔小販更是起早貪黑，老早便煮完粥出門混生活。人們在屋裡聽見外頭“篤——篤篤”敲梆子的聲響，就知道，賣粥的來了。

秋冬時，天氣冷，風大也不怕，因為駱駝擔能隨時加熱。若是街邊人家，窗戶口下就是路，便可懶怠些，放根繩子下去，繩上吊著籃子，籃裡放上瓷碗、銅鈿，小販便會意，收下點心鈿，把粥穩妥放進去。深巷人家呢，即便多走幾步路，仍要把手揣在口袋裡，呼著寒氣出門，給家人買上點心。

這“篤篤篤”聲，幾乎成了糖粥之代表，如今蘇州姑蘇區街道上，仍有以“篤篤篤”為品牌的糖粥鋪子。憑我記性，似乎觀前街、十全街上就可以見到。偶爾想打打牙祭，便買上一碗，熱乎乎地吃掉。

不過更好吃的糖粥，要數皮市街花鳥市場的“潘玉麟糖粥”。位置略偏僻，需得從鬧市區觀前街走出去一里路左右，花鳥市場偏門口，當頭一家水果鋪與雕刻店緊挨，對面一家紅木傢俱店，夾縫裡一個破爛攤子，圍著一群排隊者的便是了。

潘玉麟糖粥鋪在蘇州很有名，除了慕名前來的遊客，很多本地人也過來排隊。攤頭很破爛，只一塊白底紅字的紙牌寫上“潘玉麟糖粥”五個字。潘玉麟老爺爺常穿件黑色馬褂，裡頭一件褐黃舊襯衫，雙臂套深綠色副袖，頭戴一頂黑呢帽，面相很和善。潘家做糖粥有百年經驗，據說潘玉麟爺爺的兒子“小潘”，如今已是第四代傳人。

潘玉麟老兩口做了多年的糖粥，多次被採訪，日日見無數生面孔，早就見慣了市面。老夫妻倆一個收錢端粥，一個開鍋舀粥，面色從容，沒有其他幫手。蘇州人有“看天吃飯”的習俗，即“高溫天不出攤，雨雪天不出攤，低溫天不出攤”，潘玉麟糖粥鋪也堅守這條規則，當然，老兩口年事已高，若身體不適也不出攤，故一年只有幾個月、一天只有兩三個小時才出攤，其餘時間想吃潘家糖粥，不好意思，任你是哪路神仙也吃不到！

每日凌晨五點左右，潘玉麟夫妻倆便開始熬製糖粥。糯米採用常熟、金壇的優質品種，赤豆是來自天津的“大紅袍”，糯米單獨熬成細膩的米粥，赤豆則煮爛去殼，加上白糖、豬油、桂花，製成香濃的赤豆糊。一般下午兩點左右，夫妻倆便推著車過來出攤了，車裡裝有桌椅、鐵桶、木桶、蜂窩煤爐、糯米圓子、糯米粥、酒釀等。

除了招牌的糖粥，還售賣赤豆糊圓子、桂花酒釀圓子。十年前大概兩三塊錢一碗，後來改成五塊錢，現在大概是八塊錢，付過錢後，老爺爺嫻熟打起一碗白糯粥放入塑膠碗裡，接著淋上一層濃厚的赤豆糊，最後撒上一層桂花，老奶奶則迅速打包交在顧客手裡，如此接替，直至賣完，對後面依然在排隊的人說：賣完啦，不要等啦，收攤啦。

味道呢，自然很好，綿密可口，用料仔細，一吃便知，不是粗製濫造的甜粥。深秋裡守在攤邊吃上一碗，心滿意足，不枉費排長龍隊一場！只是糖粥切不可多吃，熱量真是極高！潘玉麟的兒子“小潘”面對記者採訪時還打趣道：“我就是吃糖粥太多，現在想減肥都不能夠了。”

不過也有老蘇州挑剔者說，童年時的糖粥才叫好吃，如今市面上無論哪種糖粥，多有名氣，都不及分毫。我只能羨慕老者經歷過那般“糖粥好吃的飛上天”的年代。